4.舅舅被日本人害死了(第2/4頁)

我舅舅放出來以後到家,就一天比一天精神不正常。我姥爺就發現,他弄那魚抓起來給攥死,攥死就說:“都因為你們,都因為你們。”後來一點兒一點兒地就瘋了,越來越厲害。那時候也不講究說上哪兒去瞧,就找那個巫醫,燒香啊,磕頭啊,上我們家來就吹口氣,“”就打我舅舅腦袋,叫驅邪,那有什麽用啊,實際不是那事兒啊,您說那時候人就是無知。後來我舅舅就那麽死了,三十二三歲吧。要不我們怎麽那麽恨日本人哪,日本一投降,哪兒一說有打日本(人)的,我跟我二哥倆人就拿著棍子,跟著打去,在街上看見日本人,逮著什麽拿什麽打,日本人武士道精神,您打完,他沖您“哈伊,哈伊”不還手。我媽就嚇得喲,跟家裏哆嗦:“這倆要命鬼又走啦,這倆叛逆又跑啦。”讓我三姨夫滿街追我們倆人,追不著。我們就恨哪,我舅舅就是讓日本人給打瘋了的。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日本一投降,哎喲北京人就全反(指反抗)啦,中國人都恨透了日本人啦,殺死咱們多少拉洋車的?坐車拉著要錢不給,一刀捅死,我跟我二哥都見過。那時候的政局呀,國民政府也沒法控制,這些老百姓就反了,打鼓的跟拉洋車的湊到一塊兒,就搶日本人。挨著門敲,敲開門進來,一瞅是中國人,扭頭就出去了,要是日本人,先給他搶了然後打他一頓。我和我二哥就琢磨了,恐怕中原跟長男他們要挨搶,確實他們是沒做壞事,那條胡同對他們印象都不錯。我們就跑過去了,說那邊沒有日本人,那邊也是咱中國人,他們就沒敲(中原和長男家的門)。崗野就給搶了,也給打了。完了這倆日本人就上我們家,左一個鞠躬噢,右一個鞠躬噢。哎喲那搶得可厲害了,搶的那個被子呀,都堆老高的摞到洋車上。

我們那兒有一個,我們都管她叫王小腳,她也是年輕守寡,守著5個兒子,她怎麽活呢,她拉洋車。拉著那洋車跟著搶,哎喲她搶的那日本被臥,我們說這回你可發了哎。

定:女人拉洋車?

李:女的。

定:漢族人滿族人?

李:她是漢族人。那腳是後來放的。我們怎麽知道她呢,這個人跟我們是街坊,在小牌坊胡同住,小牌坊就在趙家樓的後頭,城墻根兒了。我們就瞅著她在街上,拉著洋車呱呱地跑,回來拿這麽一小口袋棒子面,養著這5個兒子。5個兒子一個一個都穿不上衣裳,冬天就不出來了,夏天就光著屁股在街上,好幾個人蓋一個被臥。我就跟我媽說,媽您看那王小腳多可憐呢,我媽就說,可不是,也是個苦人兒哪。你看,弄著這5個兒子。一解放了,她就不拉車了,政府給找的事,就幹點別的,她的兒子也都起來了。後來這人得肝癌死了,我說還是挺慘的。

5.父親和母親的婚事

李:我媽叫王秀芳,我二姨叫王秀芬,三姨叫王秀英。滿族人可講究了,是親哥兒們弟兄,叔伯的,你這名字都排上,得挨著,不能瞎叫。

我母親長得挺漂亮的,那純粹,您一看就能看出來是滿族人。高顴骨,黃眼珠,頭發都有點發黃,反正頭發不是黑的,滿族那模樣反正都在呢。

我母親為什麽跟我父親結婚呢,這是我姥姥跟我姥爺的想法。

我父親是唐山人,漢族。您知道唐山大地震,我父親的老家是震中。他家裏頭就有個哥哥有個弟弟,可他哥哥、弟弟都不在唐山。我父親是過繼的,本來我父親是四爺爺的兒子,二爺爺沒兒子,我父親行二,就過繼給我二爺爺了。他們這一支,反正也是挺講規矩的,給我父親說了這麽一個(妻子),農村就講使人啊,她比我父親大四五歲。我父親他不喜歡,結婚兩宿也不是三宿,就走了,走了就出來了,也就是說,他是抗婚出來的,他就不承認他結過婚了。

我父親學問是有,私塾他就上了8年,背古文哪,搖著晃著唱,那時候叫我們學,哼,我們才不學呢,什麽呀,唱出那調兒來,還搖著膀子。我父親後來是幹嗎的?過去叫賬房先生,按現在說就是會計。他算盤打得好著呢,雙手,這都教過我們。

我姥姥把我媽許配給我父親是為什麽呢?就因為他是一個人。姥爺這邊就這一個兒子,我舅舅小也不大懂事,我姥爺家好像沒有什麽支柱了。我姥姥就跟我姥爺商量,甭管怎麽著,人家雖不能更名改姓,人家這也是上咱們家來,能給頂點事,那時候家裏頭要缺這麽一個人也不行啊。再說咱們大姑娘特老實,特窩囊,不能給有婆婆的,將來再給她窩囊壞了。說李先生,李先生人老實。就這麽著,實際我父親又隱瞞了婚姻歷史又隱瞞了歲數。因為我父親人黑點,黑人不顯老,當然說多黑呢,也不是特別黑,反正不是那麽白凈的人兒。隱瞞了多少歲數呢,他隱瞞了1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