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姥爺、二姥爺和三姥爺(第2/3頁)

她跟這院子住著呢,我二姥爺腿瘸呀,也沒什麽事,就幫我姥爺弄個飯哪,烙烙餅啊。我這二姥姥有時就說:“喲瞧這二哥,”管我姥爺叫大哥,管他叫二哥,“這汗衫臟勁兒的,您脫下來我給您洗一把,您幹這個成天油脂麻花的。”我二姥爺說:“不不不,完了以後我自個兒洗。”“您客氣,您腿腳又不好。”給我二姥爺刷刷鞋呀,洗洗衣裳,縫縫補補,就這麽著。有時候,“二哥您上這屋坐會兒。”這麽那麽著,我二姥爺歲數大了也沒媳婦,也想著要是真不錯呢也行,有時候就跟那兒坐會兒,聊會兒天兒,一點一點跟我二姥爺就勾搭上了。

說俗了吧,我二姥姥她心裏明鏡似的。後來我二姥姥跟我媽說,和尚不是她哥哥。她家是哪兒的呢,通縣還是順義的,京東那邊的,說和尚騙了她了,告訴她帶她上北京去,找主兒。她一想進北京找主兒,得找一個好一點兒的呀,到這兒以後他也不給找。我二姥姥就說,要不然的話他就可能把我(二姥姥)給賣了。我這二姥姥爹媽全沒了,這麽著。

我們原來都不知道,反正就知道這和尚怎麽老來,說是她哥哥,瞅著又不是那麽親。也不敢深追了問,人家姑娘家兒的,也沒別人兒。我媽就說要是真什麽的話也不錯,要行的話呢,明兒跟和尚說說,提提。我姥爺說:“可別價,別提這事,你二爹那腿不好,瘸子。”他們管我二姥爺叫二爹,滿族人就那麽叫,“這個是和尚的妹妹,完了人家和尚不答應。” 我媽說願意不願意就說說,也不是別的,就跟我二姥姥一提,我二姥姥就不讓說:“別說別說,可別跟他說,我哥哥脾氣不好。”等到後來她就把這事告訴我二姥爺了,我二姥爺就把這事告訴我太姥了。我太姥說:“嗨,沒出息。”說我二姥爺:“沒出息,他,你說是不是她哥哥?是她哥哥,她哥哥也管不著,不是她哥哥是個和尚,這和尚才不是東西呢!你有能耐嗎?到時候人家跟你玩命。”最後倆人商量好了,就跟我太姥說,我太姥說:“你也當娶,她也當嫁,你們愛怎麽怎麽著,別在這兒,別在我跟前,走,越遠越好。”“說越遠越好我們上哪兒去呀?”“你愛上哪兒上哪兒,中國這麽大,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媽說趁著和尚也沒來,幹脆就在北京把事辦了,也沒敢吹吹打打鬧鬧,不敢哪。我太姥就說丟人哪丟人哪,覺得這麽大的兒子娶媳婦不敢讓人知道,就這麽著就算結了婚了,丟人哪,太姥的腦袋封建著呢。結完婚了就說:“你們走你們走,你們可別在我跟前。”他們說那和尚來了怎麽辦?太姥說愛怎麽辦怎麽辦,我有命一條。他也不能找我兒子,你找你妹妹,礙著我兒子什麽事,你妹妹的事不知道。太姥就說誰來也不知道啊。倆人按現在的話說就私奔了。要不怎麽他們上了天津了呢,我們都在北京啊。

這麽著,我二姥姥就說咱們外頭闖去吧,反正是我也能幹活兒,你說做什麽我都幫著你做,實在不行我給人在街上縫縫補補,咱那還能活呢,倆人就跑天津了。喲,和尚來找來啦,好幾回,不死心,叫門啊,我聽我媽說,“大妹妹啊,我問問您,我妹妹走的時候沒說呀,上哪兒去?”“沒有,她就說我走啦,找我哥哥去,就說找您去啦。”“喲,她上哪兒找我去?我沒告訴她我在哪兒,我這老走,遊動,我們是化緣的和尚。”我估計這和尚也不是好和尚,可能是要給她賣了,可能就還沒賣出去呢。

定:您二姥姥是大腳小腳?

李:小腳。

定:您太姥是大腳小腳?

李:大腳。我們都是大腳,滿族人不裹腳。我二姥姥她是小腳,裹了以後又放了的。要不我太姥還說呢:“得啦,得啦,這也沒法說了,這還什麽滿不滿呢,旗人不旗人呢,這可應了那句話了,老爺都騎馬,誰敢騎人哪,這家子血都混啦,反正也這樣了。”

定:您說他們倆一個是小腳放的,一個是瘸子,這倆人怎麽生活呀?

李:到了天津,聽我二姥說,也苦著呢。剛去的時候租房也租不起,就在街上搭個小棚——過去行啊,現在要搭個小棚誰讓您搭呀,城管就得找您是不是?——湊合著,我二姥姥還生了我倆姨兒,一個舅舅,現在我這舅舅還活著呢。

定:真的就過下去了?

李:就過下去了。我二姥爺琢磨著這不行,咱們得想辦法做買賣,就也弄個車,滿族人會做吃的,您知道,小吃他也會做呀,就做果子幹,山楂糕,什麽溫樸注43,後來也是賣飯,賣什麽炸油餅,什麽烙餅啊,饅頭啊,窩頭啊,家裏炒好了菜啊,做這個就賣。我那二姥姥就兩只小腳,拉著車,我二姥爺後頭一瘸一拐跟到那兒去,然後我二姥爺在這兒賣,我二姥姥再回家去幹活,弄這個弄那個,再弄孩子。待會兒再替替我二姥爺:“去,伸伸腰去,歇會兒去。”瞅這兒沒有什麽(貨)了,我二姥爺就再回家做了,弄個小車再推來,也挺苦的。後來我二姥姥就跟我那倆姨兒說:“哎喲,可得找有錢的呀,找有點能耐的,可別像你爸爸似的。我倒不是嫌棄你爸爸,這不是也你們一群兒女了嗎。可是你們別價,你們這樣的話你們跟他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