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戈鐵馬:東西方帝國與外來入侵者的鬥爭

最美好的歸宿:東西方社會發展的衰退

“在此最完善的世界上,萬物皆有歸宿,此歸宿自然是最完美的歸宿。”在伏爾泰的經典喜劇作品《老實人》(Candied)中,導師邦葛羅斯孜孜不倦地重復著他的樂觀主義哲學。在書中,邦葛羅斯先後遭遇一連串的厄運:感染梅毒,一只眼睛失明,半截耳朵潰爛,遭人囚禁奴役,被宗教裁判所施以絞刑,甚至接連遭遇兩次地震。盡管如此,他仍然堅持“一切皆善”的說教。

當然,邦葛羅斯這個人物是伏爾泰跟讀者開了一個小玩笑,用來諷刺當代哲學的愚昧無知,但是歷史上確實曾經湧現出許多真實的“邦葛羅斯”。在公元後的前幾個世紀,東西方核心都被非常富庶的強大帝國所主宰。一位中國詩人曾這樣描寫:“帝王出遊,場面極盡奢華。歡愉無盡,綿延數萬年。”對於羅馬帝國,古希臘雄辯家阿裏斯提得斯(Aristides)更加熱情洋溢地贊嘆:“為了帝國的永存,文明世界一齊祈禱。請求所有的神一起賜予這個帝國,賦予這個城市永恒的繁榮,永不消逝,直到石頭漂浮在海面上,直到草木再不發芽。”

那麽這些“邦葛羅斯”到底做了些什麽,從而導致了圖6-1中的情形?東西方的社會發展在公元前1世紀左右達到巔峰,隨後不約而同地出現衰退。這種衰退與之前相比又更進一步。它不僅範圍更為廣泛,波及歐亞大陸兩端,而且影響程度更深,持續時間更長,長達數個世紀。截至公元400年,東方社會發展的衰退程度超過了10%;截至公元500年,西方社會的發展程度倒退了20%。據統計,西方世界社會發展占據領先地位長達14000年,本章旨在向廣大讀者展現其末尾階段,並探討這次衰退的根源所在。

圖6-1 一個舊世界——大規模衰退:古代帝國的巔峰時期、衰退時期以及瓦解時期(公元前100~公元500年)

秦漢和羅馬帝國統治下的世界新秩序

古代帝國也不全是“邦葛羅斯”式的人。經歷了數百年的戰火紛飛、生靈塗炭,我在第五章中提及的“暴力的悖論”——戰爭最終引導和平繁榮的事實——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統一戰爭剛結束,秦國和羅馬帝國這兩個超級大國就在血腥殘暴的內戰中誕生。秦國很快穩定下來,並日益強大,而羅馬帝國則經歷了更為漫長的過程。

在征服戰爭中,秦朝中央集權的強制機構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但是在和平統治階段,這種機構的運作結果並不理想。公元前221年,秦國消滅了最後的敵人,但是秦始皇繼續在全國範圍內征召男丁,這一次並不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派遣他們修建自己的陵寢。從某種角度來看,這些人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因為他們修築了綿延數千公裏的道路和運河。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遠非如此。根據司馬遷的記載,作為秦朝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自命為“天子”,並寄希望於一些招搖撞騙之徒,靡費大量錢財尋求長生不老之藥。也許就像現代人買保險那樣,他花費36年時間,命令70萬男丁修建帝陵。(考古學家已經在秦始皇陵挖掘出數百人的殉葬坑。)

這個占地20平方英裏的中國墓葬建築群(大部分還未被開掘)與埃及金字塔遙相呼應,不相上下。秦始皇陵是一個工作隊於1974年挖掘水井時無意中發現的,現在已聞名遐邇。共有六千多尊真人大小的陶俑守衛著整個陵寢,它們是世界考古界的奇跡,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司馬遷描述秦始皇陵時根本沒有提及這些名震四方的兵馬俑。司馬遷將兵馬俑略去,轉而描述陵墓地下400碼寬、周圍環繞著水銀仿制的秦國河流的青銅宮殿。(1981~2003年的探測調查發現,陵寢地下的土壤中含有大量水銀。)司馬遷還補充說,在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命令將他所有未生育過的嬪妃、知道陵寢秘密的匠人以及秦國數百名高級官吏一起在此陪葬。

秦始皇的暴政激起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強烈抵抗。王公貴族加以指責,秦始皇強制將其遣送回都城;知識分子站出來反抗,秦始皇活埋了460名反抗儒生;農民發動起義,他殘忍地將叛亂者腰斬。[1]

由於秦始皇在國內實施恐怖統治,他剛駕崩就發生了大規模內亂。公元前209年的某天,故事拉開了帷幕:兩名下級官吏必須及時將征召文件送去衛戍部隊,但是由於突發暴雨,導致他們無法完成任務。而根據秦律,延誤軍務必定招來殺身之禍。根據司馬遷記錄,其中一人說:“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於是發動起義。

正如他們預料的那樣,兩名起義者很快被處死,但是他們的義舉很快傳遍全國。不出幾個月,中國又回到了大一統之前各國混戰的狀態。公元前206年,秦朝覆滅,叛亂演變成可怖的內戰。經歷四年的野蠻屠殺之後,農民出身的劉邦掌握了局勢,隨後建立了漢朝。他將8萬名俘虜全部處死,宣告從此天下太平,史稱漢高祖(或漢高帝)。[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