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聖同盟(第3/4頁)

可亞歷山大本人並不太聰明。他不像塔萊朗和梅特涅那樣熟知人性,也不明白外交上的奇怪遊戲。當然,亞歷山大愛慕虛榮(在這種情形下哪有不虛榮的呢),喜歡群眾的掌聲與歡呼。很快,他便成為維也納會議的焦點人物,而梅特涅、塔萊朗和卡斯雷爾(精明幹練的英國代表)正圍坐桌邊,一邊愜意地喝著匈牙利甜酒,一邊決定該做什麽事情。他們需要俄國,因此對亞歷山大畢恭畢敬。不過亞歷山大本人越少插手會議的實際事務,他們就越高興。他們甚至對亞歷山大提出的組織“神聖同盟”的計劃大加贊同,以便他無暇他顧,這樣他們就可以放手處理緊急的事情。

亞歷山大喜好交際,參加各種聚會,結識朋友。在這些場合,沙皇顯得既輕松又快活,但是他的性格中還存在著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他試圖忘掉某些難以忘卻的事情。1801年3月23日晚,他焦急地坐在彼得堡聖米歇爾宮的一間房間裏,等待著他父親退位的消息,但是保羅拒絕簽署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官員們強塞到他桌前的文件。官員們盛怒之下,用一條圍巾將他活活勒死。隨後他們下樓去告訴亞歷山大,他就是整個俄羅斯土地的皇帝了。

亞歷山大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那個可怕的夜晚一直糾纏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曾經在法國哲學家們的偉大思想中受過熏陶,他們不相信上帝,只相信人的理性。不過,僅有理性並不能使沙皇擺脫心靈的困境。他開始出現幻聽幻視,感覺到形形色色的形象和聲音從他身邊飄過。他試圖找到一條途徑,使自己不安的良心平靜下來。他開始變得非常虔誠,沉迷於神秘主義。這種對神秘和未知世界的奇特崇拜和熱愛,就像底比斯、巴比倫的神廟一樣久遠。

法國大革命期間產生的那種可怕的激情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影響著那個時代人們的性格。經歷了20年恐懼與焦慮折磨的男男女女,都變得有些神經兮兮。每聽到門鈴聲響,他們就會驚跳起來。因為這響聲可能意味著,他們的獨生兒子“光榮戰死”的噩耗。革命期間所大肆宣揚的“兄弟之愛”或“自由”等口號,在痛不欲生的農民耳裏,都毫無意義。他們願抓住任何能救其脫離苦海的東西,使他們重拾面對生活的勇氣。在痛苦與悲傷之中,他們很容易被一些人所欺騙,這些人偽裝成先知的樣子,把他們從《啟示錄》中某些晦澀章節裏挖出來的新奇教義傳播給人們。

1814年,已經求教過許多大師的亞歷山大聽說了一個新出現的女先知的事情。據說她預言世界末日的到來,並勸誡人們及早懺悔。這個人就是馮·克呂德納男爵夫人。作為一位年齡和名聲都難以確定的女人,這位俄國女人的丈夫是保羅沙皇時代的一名外交官。她揮霍掉丈夫的錢財,還因種種風流韻事使她丈夫顏面盡失。她的生活極為放蕩,直到她精神失常。後來,因目睹一位朋友的突然死亡,她皈依了宗教,從此厭棄了生活中的一切快樂。她向一位鞋匠仟悔自己以前的罪惡。這位鞋匠是一位虔誠的摩拉維亞兄弟會成員,也是被1415年的康斯坦斯宗教會議燒死的老宗教改革家胡斯的虔誠的追隨者。

接下來的10年中,這位俄國女人在德國為王公貴族“皈依”宗教的工作忙碌著。她一生中最大的野心就是讓歐洲的救世主亞歷山大皇帝相信,他的方式是錯誤的。亞歷山大正處憂傷之中,任何能給他一線慰藉的人的,他都樂意聽聽,因而他願意會見這位男爵夫人。1815年7月4日晚上,男爵夫人被帶進沙皇的營帳。她第一眼看見這位大人物時,發現他正在讀《聖經》。我們不知道男爵夫人究竟對亞歷山大說了些什麽,但當她3小時後離開時,陛下淚流滿面,並發誓說“他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安寧”。從那天起,男爵夫人便成了沙皇忠實的夥伴和精神導師。她跟隨沙皇來到巴黎,然後又到維也納。當亞歷山大不出席舞會的時候,他就把時間花在男爵夫人的祈禱會上。

你也許會問,我為什麽要把時間花在這個故事上?難道19世紀的種種社會變革不比一個精神錯亂的女人的人生經歷更重要嗎?當然重要。不過這個世界上已經有夠多的歷史書,它們能精確而詳盡地告訴你那些歷史大事。我想讓你學到更多的東西。我想讓你在看待歷史事件的時候,不要把任何事情都當作是理所應當的。不要滿足於這樣一句話“某時某地發生了某事件”這樣簡單的陳述。你要去發掘隱藏在每個行為下面的動機,這樣你才能更好地了解你周圍的世界,你也將更有機會去幫助別人。只有這樣,才是唯一真正令人滿意的生活方式。

我不希望你認為“神聖同盟”只不過是1815年簽署的一紙空文,早已在國家档案館中被廢棄和遺忘。神聖同盟也許已被遺忘,但絕不能不產生任何影響。神聖同盟直接導致了門羅主義的誕生,而倡導“美洲是屬於美洲人的”門羅主義對你的生活產生了獨特的影響。這就是我為什麽要給你詳細講這一文件是如何產生的,以及隱藏在這一重申基督教對責任的忠誠奉獻的宣言背後的真正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