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聖同盟

拿破侖被送往聖赫勒拿島後,那些屢戰屢敗於這位“可惡的科西嘉人”手下的歐洲統治者們就在維也納會晤,試圖廢除法國大革命帶來的多項變革

歐洲各國的皇帝、國王、公爵、首相、特命全權大臣以及一般的大使總督主教們,還有緊隨他們身後的秘書、仆人和隨從人員,他們的大事小事曾因可怕的科西嘉人的突然重返(如今,他只能整日在聖赫勒拿島的烈日下備受煎熬)而被粗暴地打斷了。現在,他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慶祝勝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於是,他們舉行了各種宴會、花園酒會和舞會。在舞會上,他們跳起了一種全新的、令人吃驚的“華爾茲”舞,這引起了那些仍在懷念舊時代小步舞的女士先生們的極大反感。

在整整一代人的時間裏,他們處於惶恐不安的隱退狀態之中。因此,危險終於熬過去了,談起革命期間所遭受的種種痛苦與磨難,他們就難免喋喋不休。他們期望撈回損失在可惡的雅各賓黨人手裏的每一個銅板。這些不值一提的野蠻革命者居然敢殺了他們神聖的國王,還廢除假發,拿巴黎貧民窟的破爛馬褲來取代凡爾賽宮廷式樣優雅的短褲。

你們一定會覺得可笑,因為我竟會提到這樣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著名的維也納會議就是由一長串這樣荒謬的事情構成的。有關“短褲與長褲”的問題他們就討論了好幾個月,相形之下,薩克森的未來安排或西班牙問題的最終解決方案反倒成了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普魯士國王陛下甚至特意定制了一條短褲,以此向公眾表達自己對任何與革命有關的東西的極度蔑視。

另一位德國統治者在表現他對革命的仇恨方面也不甘落後。他嚴正頒布了一條法令:凡是他的臣民繳納給那位法國篡位者的所有賦稅,必須重新向自己的合法統治者再繳納一次,因為當他們在遭受科西嘉魔王的無情統治的時候,他們的國王正在遙遠的地方默默地愛著他們的子民。諸如此類,維也納會議上的荒唐事情一個接著一個。直到有一個人氣得喘不過氣來,疾呼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老百姓為什麽不抗議、不反抗呢?”是啊,為什麽不反抗呢?因為人民已經被戰爭和革命弄得疲憊不堪。他們絕望至極,只要有和平,根本不在乎下一步會發生什麽,或者以怎樣的方式、被什麽樣的人統治。戰爭、革命、改革這些字眼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全部精力,使他們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和厭倦。

18世紀80年代,人們都圍著自由之樹載歌載舞。王公們熱情擁抱他們的廚子,公爵夫人和仆從一起跳著卡馬尼奧拉舞。他們真誠地相信,一個自由、平等、博愛的清靜世界已經降臨這個充滿邪惡的人間。不過伴隨新紀元而來的,是造訪他們客廳的革命委員,還帶著十幾個衣衫襤褸、饑腸轆轆的士兵。當革命委員返回巴黎向政府報告,“被解放國家”的人民是以極大的熱情接受法國人民奉獻給友好鄰居們的自由憲法時,他們還順手牽走了主人家的銀質餐具。

到特拉法爾角去

當他們聽說有一個叫“波拿巴”或“邦拿巴”的年輕軍官,將槍口對準暴亂的民眾,鎮壓了巴黎發生的最後一次革命騷亂時,他們不由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為了安寧,犧牲一點兒自由、平等、博愛,那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沒過多久,這位“波拿巴”或“邦拿巴”就成了法蘭西共和國三個執政官之一,後來又成了唯一的執政官,最後成了法蘭西皇帝。他比此前的任何統治者都更為強大、更有效率,他毫不憐憫地壓迫著他可憐的臣民。他強征他們的子弟入伍,強迫他們漂亮的女兒嫁給手下的將軍,搶走他們的油畫和古董去充實自己的博物館。他把歐洲變成一個大兵營,屠殺了幾乎整整一代青年人的性命。

現在,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人們(除了少數職業軍人)只剩一個願望:讓他們平安度日。有過一段時間,他們可以自治,可以選舉自己的市長、市議員和法官,可是這套體制在實踐中卻慘遭失敗,因為新的統治者不僅毫無經驗,而且好大喜功。出於純粹的絕望,人們求助於舊制度的代表。他們說:“你們像過去一樣統治我們吧。告訴我們欠你多少稅款,我們照單全付。我們正忙於修復自由時代所留下的創傷。”

幕後操縱維也納會議的大人物們,他們當然會盡力滿足人們對和平、安寧的渴望。會議的主要產物是神聖同盟的締結。它使警察機構變成國家事務的最重要的力量。那些膽敢對國家政策提出任何批評的人士,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