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方法論

一夥人圍著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楊一琳小朋友安慰好了,這邊導演制片一幹人等已經圍在監視器後研究杜安剛才的試戲表現了。

束玉仔細看了會兒,問杜安:“你覺得怎麽樣?”

“挺不錯的。”

杜安這麽說。

他這麽說倒不是為了那兩千塊的酬勞,而是因為他確實覺得自己演的不錯,完全達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效果,甚至他覺得自己演得比張家譯朱雨晨那幾個所謂的專業演員好多了。不過自己來評價自己總是不夠客觀,於是他又問旁邊站著的幾個專業演員。

“你們覺得呢?”

張家譯說:“演得很好。”這個三十來歲的西北漢子不善言辭,這已經是他所能給出最好的評價了。

張亦和朱雨晨則都只是點頭表示贊同,卻不說話——他們現在也實在沒有說話的心情。

束玉最終拍板。

“那好,就這麽定了。”

於是杜安這位導演更加忙碌了起來,他去化了妝、換了衣服,趕緊適應起自己的新工作來,生怕束玉又突然反悔,不讓自己多拿這一份工資了。

束玉則重新兼任了副導演這份工作,劇組迅速運轉了起來。

楊一琳小朋友雖然被安慰勸解了很久,但是杜安剛才的變態形象已經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陰影,所以拍攝的時候她雖然能夠努力抑制住自己不逃跑,但是杜安一表演起來,她的害怕還是無法避免的,又哭又鬧的,這倒是讓杜安很驚喜——他本來還一直擔心這位小演員無法表現好這麽激烈的情緒,打算盡量少給她鏡頭呢,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倒是幹了件好事。

不過他還是決定把鏡頭多給朱茜而不是楊一琳小朋友。

並不是因為這小演員現在的情緒表現得不到位,而是因為朱茜的表演太讓他滿意了!

這位嘴巴稍顯有點大的女演員也許用普遍的審美觀來說算不上美女,但是她的演技實在太棒了!立體生動,在小細節上處理得尤其好,讓整個人物活了過來,就比如說剛才剛過的那場戲:戲中,杜安剛綁架了朱茜和楊一琳,把兩人反綁在床尾,打算猥褻一下這母女倆。

杜安要求兩人要表現出恐懼和絕望的情緒來,楊一琳小朋友由於心理陰影還在,哭個不停,還算合格,朱茜則是采用劇烈掙紮、嘶叫和不停大喘氣的動靜結合的方式來展現,顯得特別立體,有節奏感,真實可信,尤其是她的眼睛——當杜安的手伸向楊一琳的時候,她的眼珠子牢牢盯住了這只手,隨著手的移動眼睛的焦點也在移動,同時身體的掙紮也愈加劇烈、甚至瘋狂起來,向楊一琳的方向努力移動,想要遮擋住這個“女兒”,被勒住的嘴巴也不停發出模糊的“放開她”之類的嘶吼聲;而當杜安的手從楊一琳身上挪開,伸向她時,雖然她還是在掙紮,不想被這個惡心的家夥觸碰,但是她的眼睛焦距不再那麽集中,情緒有一個明顯地放松,把握地非常好,完美地展現了一位母親的真實心態。

“完美,完美!”

等到束玉喊“過”了之後,杜安連聲稱贊——自從那個雨夜之後,這還是他在片場頭一次重新啟用這個詞。

朱茜卻沒理他,而是先閉上眼深吸了好幾口氣,臉上表情漸漸松弛下來,這才睜開眼,大咧咧地咧嘴一笑,說:“杜導你演得更好。我這可真不是拍你馬屁啊,剛才要不是有你的刺激,我搞不好還做不到剛才那樣。”說到這裏,朱茜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杜導,你都不要調整情緒直接就出戲了?”

“啊?”

杜安一愣。他到底不是專業的,根本聽不懂朱茜說的是什麽。

朱茜解釋道:“就拿我來說吧,剛才那場戲要表演成那樣子,我需要把整個人扔進去,把自己變成姚麗才能做到,不然就不對味了。結束也不是說結束就能結束的,要調整情緒,你都不用的嗎?”

她可是看得清楚,杜安幾乎是在束玉剛喊“過”的時候,就立刻從角色中脫離了出來——從那麽深沉的表演狀態一下子跨越到自然狀態,這由動到靜的轉換實在太突然了,她剛才都看得有點傻。

“不需要。”

杜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就是想王興發在那種環境下會有怎樣的表現,怎樣的動作,然後我照著做出來就行了。”他頓了一下,又說:“我叫這個為‘表現派’。”

之前為了改善朱雨晨和張亦表演不達標的問題,他自己私下裏對表演方式琢磨了好一陣子,還真給他琢磨出了一些東西來。

“表現派?”

看到朱茜疑惑的神色,杜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繼續說:“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東西,簡單來說,就是我覺得表演可以分為幾種方式吧,像你剛才說的你那種把自己帶入角色的方法,我叫它為‘體驗派’,就是把自己當成這個角色,不想著怎麽去表演,而是按照自己現在的真實情感來運動。至於表現派呢,就是角色需要什麽樣的表現,我們就給出什麽樣的表現,同時保持著遊離的狀態,不要入戲,朱雨晨和張亦都是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