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陳二狗

得知除了張有根還有一批張家寨附近的黑龍江同鄉要一起吃個飯,陳浮生順勢說這個客由他請,他也是苦日子裏熬出頭的人,知道在城市裏打工的農民會精打細算到什麽地步,張有根見識過自己的一部分家底,自然不好意思在地攤上請客吃飯,最不濟也得幹凈一點的店面裏頭吃頓正宗東北菜,起碼也得兩三百塊錢。

陳浮生哪怕現在一個晚上就能入賬六位數字的現金,根子裏的對錢的敬畏還是抹不掉,所以他讓黃養神先在玄武飯店訂個位置,隨後讓余雲豹依著地址去接張大根一家,再讓一個叫張奇航的新心腹去接照張有根所說在同一個工地大棚的黑龍江同鄉,陳浮生不願意讓一群可能大字不識幾個的老鄉轉好幾路公交車去尋找一家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踩進去一腳的五星級豪華酒店。

說到底,用陳富貴的話說就是他弟弟陳二狗是個好人。

余雲豹之所以能開車,是因為以往偷車總需要一兩個會開車的,他腦子其實不笨,學起來很快,現在的水平比職業司機不差,還是那輛比亞迪,他率先將張有根一家三口送到離省軍區大院不遠的玄武飯店。

張奇航那輛保時捷卡宴中則塞了足足五個工地上做搬運工或者水泥匠的農民工,很不搭調,張奇航開著卡宴進入工地的時候,惹來眾多驚詫視線,那5名黑龍江農村人一開始愣是沒誰敢帶頭坐進卡宴,來到玄武飯店大堂內的雅聚廊坐下,張有根趙美仙夫妻兩個捎上張大貴這在張家寨天天跟陳浮生下套子逮野物的孩子,還有那後到的5個人,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幾位漂亮水靈的服務員按照張奇航的要求幫他們端上茶水,那些人甚至不敢多瞧一眼,仿佛生怕多看一眼就要被當做耍流氓丟進局子裏。張奇航原先是魏端公重點栽培的對象,年輕卻具備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心態,他的穩重並不屬於城府範疇,與擅長劍走偏鋒的黃養神完全不是一路子的角色,所以張奇航跟相對輕浮的余雲豹也不對眼,一個是畢業於人民大學的高材生,一個是混跡於市井雞鳴狗盜的痞子,各自沉默坐在大堂,兩個截然不同的年輕人並沒有熱絡言語。

陳浮生現在連小巷弄的老鴛鴦都不願意再去,和吳煌吃飯也都挑市中心的酒店飯館,這一次也不例外,選擇離省軍區大院最近的玄武飯店,多少有點自我安慰的意思。玄武飯店在南京一流酒店中最多也就是位於二線梯隊,但對於張有根和那批出生於張家寨周邊村莊進城打工沒多久的青壯年漢子,是當之無愧的神仙府邸,張有根見識過陳浮生的鐘山美廬別墅,與曹蒹葭同桌吃過飯,最關鍵一點他是陳浮生名義上的叔,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是個親戚,所以他充滿自豪和滿足地信口雌黃,說著這位侄子在南京城裏的是如何如何出息,將陳浮生讓手下幫他向工地老總討債是如何如何牛氣,那平日裏橫行跋扈的老總又是如何如何低頭哈腰,聽得那群一年半載只能偷藏幾張半半裸女人畫報聊以自慰的漢子一驚一乍,孩子張大貴沒爹那麽多花花腸子,只是不以為然,覺得二狗就是吃穿不太一樣,說話還是跟以往一樣德性,所以他一個人在玄武飯店的大堂裏跑來跑去,最終也是他第一個瞧見陳浮生走進玄武飯店。

“二狗,俺想吃松子榛蘑麅子肉。”張大貴跑到陳浮生身邊,要在張家寨他肯定要用手在陳浮生身上比劃兩下,但現在情不自禁縮回手,因為怕弄臟了陳浮生那身看上去就很昂貴的西裝,張家寨的老人和青壯年那一輩對陳浮生素來沒有好感,只是到了張大貴這一代反而個個喜歡跟陳浮生耍弄,不是上山下套子抓山跳麅子就是下水紮魚摸魚,陳浮生就跟孩子王一般。張大貴以往就喜歡跟陳浮生像武俠小說裏那樣兩個人過招,一人掃帚一人柴禾就能在曬谷場或者路上你來我往,陳浮生在張家寨就喜歡幹這些不討村寨成人喜歡的幼稚勾當,怪不得那群沒見過世面的村民認定吃死他一輩子沒出息。

“我給你問問看,這三樣還真不一定有。實在不行咱就請你小崽子吃跟粉絲差不多的魚翅,那玩意賊貴,我在一個叫老鴛鴦的地方吃一小碗可要好三千多,這裏肯定便宜點。”陳浮生笑道。

“魚翅?二狗,俺們去額古納河裏摸幾條大紅鯉魚上來,把肚子上和背上的魚鰭扒下來不就是魚翅了,憑什麽貴,你不是被人坑了吧?”張大貴一頭霧水道,跟陳浮生一同走向雅聚廊。張奇航和余雲豹已經第一時間來到陳浮生身邊,張大貴見到這兩個能開上四個軲轆車子的有錢人都對二狗客客氣氣像個下人,他那顆遠不如他爹世故復雜的簡單腦袋實在想不明白,想不通就不去想,這就是孩子的思維方式,反正二狗上次還說回張家寨要帶他偷看村長張瘸子閨女洗澡,只要二狗還是那個坑蒙拐騙木弓紮搶下套子樣樣精通的陳二狗,有錢了還是沒錢對張大貴來說沒啥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