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風落(第3/3頁)

不死心的陳二狗繼續道:“錢老爺子,我雖然目前還沒有掌握郭割虜所有資源,但已經跟方姨談妥,魏爺的場子由我接手,我雖然以前沒有接觸過夏河的浦東國際,但陳圓殊會用上手頭的一切關系替我掌控夏河死後的浦東國際,如果錢老爺子您信不過陳圓殊,沒有問題,我保證她不會接觸夏河單獨交給我的核心機密,只要您給我一席之地,我就能把您的損失加倍補償回來。”

這也許是陳二狗第一次與人談話說那麽多個“您”字。

也是第一次傴僂躬身如此虔誠。

“完了?”

錢子項甚至沒有擡頭,始終都沒有正眼瞧一夜間就把南京掀得天翻地覆的陳二狗哪怕一眼,漫不經心道:“五分鐘差不多也到時間,說完了就滾蛋。”

陳二狗那張面對喬六十來號刀匪還能從容的臉龐霎時間漲得通紅,這種屈辱,比趙鯤鵬的死死相逼都要來得深刻,就像一把匕首,輕輕割破肌膚,然後刺溜一下挑起一整塊肉,連帶著筋血。

咬牙握緊拳頭,陳二狗死死壓抑心中的怒火,似乎下一秒鐘就會一個沖動,拔出已經收割飲血兩條人命的阿拉斯加捕鯨叉,抹下第三刀,然後大江南北地跨省逃竄。這個年輕男人沉默了漫長的兩分鐘,終於沒有再說一句話一個字,猛然轉身離開書房。

錢子項擡起頭,面無表情望著那個蕭索黯然飽含不甘的年輕背影,嘴角似笑非笑。

陳慶之在錢家別墅外靠著車抽煙,陳二狗要單獨進去赴一場鴻門宴,他雖然心中憂慮,但最終還是沒有阻攔,有些門檻,有些難關,說到底還得一個人去面對。但陳慶之打定主意要是陳二狗在房子裏出了狀況,那他就是死也要做郭割虜當初做過的事情,出乎意料,陳二狗很快就走出來,臉色卻很不好看,這是陳慶之第一次見到陳二狗如此不掩飾內心的憤恨和落魄,在白馬探花印象中,這個東北男人除了一臉微笑地為人處世就是一本正經地埋頭學習,沒有大憤怒,沒有大得意。

陳慶之狠狠踩滅才抽了一半的煙,走向陳二狗,輕聲問道:“那老頭子沒答應?”

陳二狗蹲在車子旁邊,掏出打火機想要抽一根煙,因為力道過大,打火機竟然被一下子按壞,陳慶之幫他點燃香煙,自己也抽起一根,吐出一個煙圈,望著天空輕聲道:“浮生,把匕首給我,你開車走。以後幫我照顧象爻,別讓她熱著凍著。”

陳慶之聰明,很聰明,甚至有大智慧。

他當然看得懂陳二狗想要什麽,殺郭割虜把魏家釜底抽薪,殺夏河想讓錢子項沒得選擇,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今晚的陳浮生按照常理來說已經是錢老爺子和方婕的唯一選擇,利益最大化,風險最小化,但世事無常這個詞匯陳慶之比誰都來得理解深刻,錢子項老奸巨猾,天曉得有沒有留有後手殺手,既然沒得談,徹底談崩,在他看來陳浮生接下來就斷然沒有好果子吃。拿人錢財受人恩惠,當然不是圖占人便宜,得替人消災,雖然說搭上性命有些不值,是虧本買賣,但陳慶之不猶豫,也不後悔。

“浮生,替象爻找個好男人,我先謝謝你。”陳慶之一根煙即將抽盡,臉色越來越決絕冷冽,像一把出鞘的景頗刀。

陳二狗沒有把那柄阿拉斯加捕鯨叉交給陳慶之,也沒有讓陳慶之站起身,而是笑了笑道:“你這條命沒理由這麽快死在這裏。我也不想就這麽逃回去看她,我只想將來帶著她去上墳的時候風風光光的。”

陳二狗第二次踏入錢家。

已經夠謙恭的身子這一刻在陳慶之眼中愈發傴僂。

陳慶之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這個東北爺們苦苦前行,眼睛微微酸澀,緩緩站起身,驍勇無匹的白馬探花使勁抹了一把臉,喃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真不知道哪個男人能做你的父親。”

那一晚,除了錢子項和陳二狗兩個當事人,誰都不知道談了什麽發生了什麽,但局勢激突跌宕的南京地下世界,以陳二狗成為錢方兩家新代言人的結果落下帷幕。

而且白馬探花陳慶之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一點,陳二狗做這些,只是為了有臉回去見一個女人。

南京,無關淒涼,無關悲壯,在一個年輕男人的隱忍和崛起中,大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