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花錢如流水

魏端公在一貧如洗最艱難的時候遇見了出身高門大宅院裏的方婕,然後在這個賢內助的牽線搭橋下飛黃騰達,終於在南京一鳴驚人,從默默無聞的小卒子一步一步成為江浙滬兩省一市大名鼎鼎的大梟,但最後在功成名就的時候魏端公送給什麽都不缺的方婕卻是一張離婚證明書,外人不知道方婕恨不恨魏公公,甚至有人揣測這次魏端公出事中間有她從中作梗,至於真相如何,只有端莊賢淑坐在陳二狗對面的方婕自己知道。

她此刻剛煮完一壺剛剛朋友特地從臨滄帶來的上等普洱,倒了四杯,微微彎身遞給正襟危坐的陳二狗,這個年輕人接茶杯的時候臉色平靜,手也很穩,略微出乎她意料,她讓周驚蟄和季靜大吃一驚地開門見山後,卻沒急著趁熱打鐵,而是像拉家常一樣向陳二狗介紹著杯中的普洱,“這茶膏黑如漆,《本草綱目拾遺》說它刮腸醒酒第一,以前端公喝酒多了回家,我都會幫他泡上一壺。因為你來得匆忙,沒機會讓你嘗一嘗宋聘敬號的普洱,當下市場上炒普洱就跟炒房炒藝術品差不多烏煙瘴氣,不是嚷著50年的貢品,就是30年的珍品,哪有那麽多上了年紀的古董普洱,我那宋聘敬號的七子餅都是好不容易跟人求來的。”

陳二狗不懂普洱茶,只能恭敬微笑小心翼翼應付著,季靜皺了皺眉頭,周驚蟄略微猶豫了一下,有點提醒意味地輕聲笑道:“浮生,方姐的普洱可不是誰都喝得到的,尤其是宋聘敬號的餅茶,差不多有你爺爺的歲數了。”

“這茶能放這麽久?”陳二狗訝異道。

“一塊一兩重,存放一甲子的宋聘敬號餅茶,差不多能抵得上一輛中档轎車了,要不然怎麽說方姐的普洱不容易喝。”周驚蟄輕輕淺淺笑了笑,那骨子嫵媚就跟茶氣一樣暗香浮動,裊裊繞繞,也難怪極度信奉好馬不吃回頭草的魏端公跟她離了婚後還時不時後悔。

“也沒那麽誇張。”

方婕微笑道,“你喝茶的時候不能想這個,喝茶就是靜心,褪浮躁,要是沒喝一口就覺得喝掉了多少錢,就俗了。”

季靜有些幸災樂禍意思地瞥了周驚蟄一眼,後者笑容從容,依然是煙視媚行顛倒眾生的姿態。

陳二狗乍舌,喝茶動作愈發緩慢,可也許是沒品茶的底蘊,怎麽都喝不出其中的意境,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也許一輩子都只能記住瘋癲老頭自制燒刀子味道的農民,他骨子裏也是喜歡那股辣冽入胸腔的酒香,刮煙炮風雪天入山的時候,喝上一大口,渾身發燒,一路吼著老酒鬼從小就教給他跟富貴的京腔,那叫一個酣暢,不像這價格驚人的茶,他怎麽喝都喝不出門道。

“浮生,會不會開車?”方婕等陳二狗喝完一杯茶,又給他倒了一杯。

陳二狗搖搖頭。

周驚蟄忍俊不禁,似乎覺得一個男人不會開車實在是稀罕了點。

季靜則看好戲似地望向應該喊一聲大姐的方婕,她起初以為這位魏端公第一個女人今天只不過是拿陳浮生做個幌子,跟她們攤牌才是正事,沒想到還真有把這個很陌生的年輕男人扶上位的意思,否則也不會肯給他喝老字號的普洱,在季靜眼中方婕雖然很多地方刻板固執到不近人情,但為人還算耿直,起碼沒太多彎曲腸子,不屑落井下石之類的勾當,所以她這麽表態其實是間接告訴自己和周驚蟄她已經接納了陳浮生。季靜對此費解歸費解,但還能接受,她心中冷笑的是周驚蟄今天的表現,這個恨不得把所有男人當成傻瓜玩弄的女人往常跟方婕是死對頭,橫豎不對眼,今天倒好,竟然還記起幫方婕說話,這裏頭肯定有貓膩。

“那明天就學起來,盡快拿到駕駛證,我幫你安排。”

方婕似乎對此也有點頭疼,揉了揉太陽穴,解釋道:“割虜不在,沒信得過的司機,我不太放心。”

她看到周驚蟄和季靜略微不以為然的表情,內心嘆了口氣,望向她們,周驚蟄是蜜罐裏長大的女人,從來不愁沒有男人的追求和青眼,一路走過來都是驚艷和垂涎,遇上了端公後貼上魏家二太太的標簽,更是被人當女菩薩供起來,她的確不笨,要不然也勾引不了端公,讓一大批鉆石王老五發癲抓狂,可她沒經歷過政界的殺人不見血,也沒見識過道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搏殺,哪裏知道這次風波的一步一險步履維艱,而季靜這女人眼界和腦子都有了,但也不懂得這個時候她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遭殃的不是一個人,甚至可以說方婕可以依托著家世僥幸逃脫,但魏端公一倒下就再沒有背景的她們九成就會淹死,一想到這裏方婕就越加頭疼,這些事情不能當著陳浮生的面說,私下跟她們講道理,笑裏藏刀的周驚蟄估摸著還不會當回事,誤認為她是危言聳聽,想渾水摸魚,人和人心隔肚皮,方婕也不怪她們,她見過不少睡在一張床上的夫妻都相互提防著,更何況她們從一開始就是互相競爭的關系,以前是,今天是,以後還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