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熬鷹鬥狗魏端公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陳二狗這一行四個土老帽都是懂得找樂子讓自己每天不那麽枯燥乏味的人,王虎剩喜歡透過各個監視器偷窺女業主的曼妙身姿,經常給一大群保安算個命看個相充回大爺,如果不是他那個中分頭實在落伍,不是口若懸河的時候牙縫裏總沾著菜葉一嘴口臭,不是他那雙賊眉鼠眼太過不招人待見,很多人還真想把他當做一個下九流中的高人。

王解放是個從來不願意虧待褲襠裏那玩意的虎人,到山水華門沒一個月就勾搭上兩三個如饑似渴的怨婦,不過怕操之過急,給王虎剩惹來麻煩,就憋著沒動手,否則天雷勾動地火,一個幹柴一個烈火,王解放早把那幾個三四十歲身子飽滿到滴水的娘們拖上床正法了。

張三千忙,很忙,忙到手腳抽筋外,就差沒口吐白沫,這小孩除了得給三頭牲口做飯,每天練毛筆字兩個鐘頭,喜歡拉二胡,於是讓陳二狗買來了一把,坐小板凳拉足兩個鐘頭,一分鐘不能少,《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兩本大塊頭就放他床頭,雖然是教科書範圍外的課外讀本,但陳二狗每天不是讓他背誦《三十六天罡星》就是《出師表》,可憐張三千才識字沒多久,就得掰命啃硬骨頭,王虎剩心疼孩子,跟陳二狗說你讓張三千一個十歲的孩子跳級接觸小學畢業水準的教材,我不攔你,可讓他滿嘴“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有意義嗎?陳二狗說了一句,沒意義也得做,我就是要把我覺得有用的東西硬塞給三千,他已經在起跑線上輸給城裏孩子一大截,我不能讓三千輸給別人一輩子,反正張家寨出來的孩子,除了吃苦什麽都不會。

對此張三千是一張燦爛笑臉,他是真的不怕苦,王虎剩拿這對叔侄徹底沒轍,便不再開口,任由陳二狗把一切他懂得的東西強塞進三千的腦袋,內容駁雜,從弓獵下套剖麅子,到京劇二胡小曲,再到陳二狗旁聽來的學術性專業知識,盡量深入淺出地傳授給張三千,如果說一年時間陳二狗像塊海綿吸收上海的骨髓,那麽張三千就是一條陳二狗身上的寄生蟲,汲取陳二狗人生觀價值觀體系的精髓,可陳二狗似乎忘了自己是一個藥罐子泡大的貨,從身體到心理都透著吊詭,某種程度上理解張三千也許就是一個濃縮版或者精華版的陳二狗,未來帶來的福祉還是禍害,天曉得。

練毛筆字手累,拉二胡手更累,讀書背誦腦袋累,練八極拳更是全身累,每天陳二狗一熄燈,張三千這娃就沉沉睡去,夢話都在念叨著“小李廣花榮”等一大串水滸好漢的名號。

陳二狗起先對嶺秀苑別墅中那個溫婉女孩感興趣,可半偷窺興致觀察了一個月,她始終保持那個側身姿勢安靜閱讀,陳二狗又不是那種藝術底蘊深厚到一個側臉一個輪廓就能遐想聯翩的猛人,他有個屁的高深審美觀,看久了自然而然就膩了,不再對她覬覦什麽。陳二狗倒也知道物有不平則鳴這麽個說法,但登高而賦那事都是古代士大夫現在藝術家再不濟也得是文藝青年這類人該做的事情,陳二狗很遺憾自己就算想裝深沉都沒那個本事,肚裏墨汁少,怨不得別人。

然後陳二狗開始留意同樣是占據獨棟別墅的某個業主,陳二狗想不注意都難,因為那人養狗,而且一口氣養了六條,都是外國品種,王解放說那是兩條阿拉斯加雪橇犬,兩條澳洲靈提,兩條比特犬,業主是個中年男人,長相一般,喜歡一身休閑打扮,沒法子瞧出什麽上位者氣勢,甚至外人看來還沒那幾條狗來得震懾人心,待人和藹,遛狗的時候即使碰上陳二狗這類小蝦米保安,也都會發自肺腑地點頭微笑,橫看豎看都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良民。

王虎剩格外提到過這個業主名冊上登記為魏端公的男人,因為念著點情面介紹王虎剩進山水華門的南京商圈大人物特別叮囑過,這個男人有來頭,至於什麽來頭,則語焉不詳,似乎有隱情,那個在南京算是小有名氣的商人只是前些年從王虎剩拿到手幾件青銅器,算不得深交,帶著點忌諱沒有多說,王虎剩和王解放沒太放在心上,能住山水華門嶺秀苑的人非富即貴,是個人物才不算怪事,要不是個牛叉烘烘的角色,那才是新聞。但陳二狗很上心,因為他懂狗,跟兩代四條守山犬廝混了二十多年,陳二狗很深刻地明白什麽樣的主人養出什麽樣的畜生,他不懂比特、鬥牛梗、澳洲靈提之類的,但中年男人牽著的那些畜生看人眼光,讓陳二狗想到了在大山裏敢跟黑瞎子叫板一挑一的白熊,所以那男人散步的時候笑得越淡定安詳,陳二狗就越渾身不自在,因為M2酒吧風波的緣故,讓陳二狗也算大致見識到了旗袍女人談心和人妖趙鯤鵬這個層面的富二代三世祖,回過頭看養狗男人魏端公,便愈發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