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個活神仙

撐著漂亮花傘、踩著精美布鞋、有一雙誘人小腿的女孩走了,走得無牽無掛,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不給陳二狗哪怕多一點遐想空間的機會,這個東北小農民的人生就像那條跟張家寨一樣默默無聞的額古納河,她跟孫滿弓或者竹葉青一樣居高臨下地砸下了一枚石子,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也不管是掀起驚濤駭浪還是微小漣漪。這麽想來只有沐小夭與他們不同,所以連續兩天躺在70塊錢一晚的小旅店,陳二狗都在想念那個床下清純床上嫵媚的傻妞,想她的滑嫩身子,也想她的笑臉,在陳二狗看來,女人的身體美到極致就該像一塊香皂,羊脂暖玉?陳二狗沒見過,沒摸過。

清晨八點,依舊是那雞籠山和那雞鳴寺。陳二狗這一次終於見到了王虎剩,王解放沒來,張三千倒是跟來了,小孩一見面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往陳二狗身上蹭,反正一身行頭不值錢,陳二狗也就讓張三千肆無忌憚發泄,這娃見多了與自己戚戚相關的生離死別,估計是嚇怕了心裏烙下了陰影,提心吊膽了三天終於可以松懈下來,張三千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張家寨人見到這場景估摸又得背後陰損咒罵這小雜種沒心沒肺對著外人撕心裂肺,也沒見他那個戴了頂大綠帽子躺進棺材的酒鬼老爹死的時候在墳頭怎麽哭過。

張三千是第一次見到南方寺廟,王虎剩也不吝嗇這十幾塊錢門票,陳二狗就陪著他們再逛了一次,一路上王虎剩沒少顯擺他那點不入高人法眼的風水堪輿,“南京有個‘虎踞龍盤’的地勢,傳說是諸葛亮勘測的,我師傅說那多半是傳言,按照老頭的說法紫金山是龍頭,因為龍頭向北,明朝的乞丐皇帝朱元璋才在南京城打了許多口井,天文台到太平門則是龍脖子,進了五台山,就是龍脊梁,到冶山道院收尾。至於虎踞,老頭沒詳說,我抽空得四處轉轉,看一看。但不管咋樣,這南京風水最大的缺憾在於長江的直橫之水,風水風水,無非就是藏風聚水四個字,長江水流太快,所以歷史上建都在南京的王朝,多半是只能持有半壁江山,也短命。”

張三千聽得一驚一乍,暈暈乎乎,陳二狗不置可否,任由這位小爺胡亂瞎掰,要怪就怪在火車上第一次見面這廝給他留下一個神棍的糟糕印象。緣山而上,最後又到了張之洞最初修建的那個豁蒙閣,然後三個人一口氣解決掉八碗素面,張三千人小胃口不小,一個人幹掉四碗,反正這錢是王虎剩出,張三千一點都不心疼。

豁蒙樓外一側是一念堂,屋檐下掛有一幅“開光法物流通處”,幾個工作人員見到他們都很熱情,起初見王虎剩對那些信物的來歷都娓娓而談,一個個笑容燦爛,可一聽陳二狗語氣似乎無意購買,立即轉而他顧,露出鄙夷疲態,再不理睬口袋空空的一行三人,張三千臉皮薄拉著陳二狗就要走,可他這位三叔愣是拿起這樣放下那樣足足瞧了半個鐘頭,讓那些個人差不多要做金剛怒目相才拍拍屁股走人,豁蒙樓另一側是佛教典籍流通處,免費觀覽,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正在翻閱一本不知名的經書,也不忙著招徠遊客們捐些功德,也不急著向陳二狗他們弘揚佛法,甚為超然,她就是那個放陳二狗和女孩進入旁殿聽念經的老尼姑,他見到陳二狗輕輕一笑,看到張三千又是一笑,但很快便將心思放到經書上,不聞不問,寵辱不驚。

王虎剩沒留意這個老尼,他忙著跟張三千灌輸他從師傅請教外加偷來的堪輿術,打定了主意要收張三千為徒,故作姿態道:“這雞鳴寺可不簡單,按照我師傅綜合金鎖巒頭派和理氣派的學問,醜艮有水、寅位有山的雞鳴寺前二十年氣場殊勝,利於修行,接下來二十年就弱了些,不過也是相對來說,總體來說雞鳴寺是好格局。三千,歷史上那些得道高僧或者有些功力和眼力勁的牛鼻子道士都喜歡占據一方風水寶地,就是圖個修行精進,當然我不說讓你陪我去出家,但我教給你的東西,放在今天也不落伍,比如哪些樓盤好,或者什麽日子適合做什麽事情,忌諱做什麽,這人生就可以順風順水。”

張三千沒啥表情,將信將疑的態度。

王虎剩也不急,神秘兮兮跟陳二狗低聲道:“我師傅還說,文革後有個老師太在這裏修行,道風純正,不少政府官員都大清早悄悄來這裏打掃,給佛菩薩做護持,師傅當年也上過雞籠山拜過雞鳴寺的觀音,可惜沒上那塔,引以為憾,他來的時候老尼姑也仙去了,唉,老頭一輩子在找世外高人,卻一個沒找著,他那一輩子活得真憋屈。”

一邊安靜的老尼姑放下經書轉頭微笑道:“旁門八百,左道三千,騎驢找驢,不可笑,只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