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竹葉青,胭脂紅(第2/4頁)

“沒義氣,也想混我這一行?”陳二狗笑道,問得不鹹不淡。

“狗哥,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時代早過去了,不插兄弟兩刀都算好的了,黑幫影視裏的兄弟情誼純粹扯淡,我就不信真有人願意替大哥坐個二三十年的牢,也不信真有人肯把全家老小的命都交給別人,現在黑幫,都赤裸裸講錢,講利益,分贓就跟菜市場買賣一樣,起碼我能接觸到的大抵如此。”高翔話雖然不中聽,但起碼都是些蠻掏心窩的話。

“小梅,你菩薩大,我這尊小廟容不下,我不敢做你大哥。既然你願意跟我,說老實話,我也跟你講點實誠的,我沒錢,我這裏也算是徹底的清水衙門,也沒勢罩你,出了事情還真就需要身邊那麽僅剩的幾條槍抗上去,你身板不行,到時候跑了,會遭我嫌惡,不跑沖上去,一不小心就了義,我也對不住你父母。所以你別急著跟我表忠心,你可以經常來SD酒吧玩,腦子不熱了,再考慮這個問題。”陳二狗輕聲道,雖然說來上海沒多久,但到底經歷了一些在張家寨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像一塊海綿,竭盡全力地吸收這座城市的獨特風格。

略微不情願的小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讀了十幾年書,跟官場廝混了大半輩子的父輩們相處二十多年,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有王虎剩照應著小夭,陳二狗不怕她受欺負,聽說小梅斯諾克水平不錯,就拉著他去了二樓的桌球室,興許是他那雙手解剖麅子、山跳也講究個力道巧勁,打起桌球來進步神速,到了小夭下班的時候,拉上小梅、王虎剩和王解放一起去小夭公寓附近的大排档吃了個夜宵,然後陳二狗獨自來到阿梅飯館坐了一會兒,跟老板拉了點家常,老板是個很悶騷的男人,在老婆面上擡不起頭,跟張勝利這頭整天只知道想著去粉紅發廊打一炮的發情牲口也沒共同語言,大半年下來最大的樂趣無非就是跟二狗嘮嗑,現在陳二狗一辭職,賊寂寞空虛,所以一見到陳二狗就高興,親自下廚折騰了幾個小菜,聊了兩個鐘頭,老板娘河東獅吼後,老板才訕笑著上樓服侍老婆,他這樣一個眾人眼裏沒出息男人卑微的自尊,一成來自開了家阿梅飯館,兩成來自那兩個還算爭氣的孩子,剩下六成,全部來自他胯下那根玩意。

怪不得有人說老板娘之所以跟老板好上,是因為一次年輕時候的老板喝醉了酒獸性大發,在陰暗巷弄裏沒看清老板娘身段臉蛋便餓虎撲羊,稀裏糊塗就做了那種勾當,而且還不止一次,到後面根本就是老板娘反客為主強暴了瘦竹竿一樣的老板,陳二狗想想也是,兩個老板加起來也未必能把老板娘按倒,天曉得那晚上誰欺負了誰,一臉壞笑的陳二狗來到孫大爺的房子,曹蒹葭雖然不住,但他還會定期去打掃一下,躺一躺那張紫竹藤椅,感受一下高人風範。

房門虛掩,這讓陳二狗吃了一驚,下意識以為是遭了竊,急匆匆推開門,卻沒來由感覺到一股陰風,這不是無中生有的荒誕,在大山裏被畜生盯上後就這種不祥預感,身處險境的次數多了,一個人的確會有超乎常人的本能,陳二狗推開門後立即後撤,卻依然被一只力道驚人的手臂扯住衣領,猛然一拉,然後一記膝撞砸中腹部,身體來不及因疼痛而弓身如蝦,就被一條粗壯手臂卡主脖子摁在墻壁上,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望著這張昏暗環境下依稀可見的臉龐,是個男人,光頭,沒有眉毛,眼睛如蝰蛇,兇神惡煞,大致就是這類人最貼切的標簽。

路燈的光線透過窗戶,紫竹藤椅輕輕搖晃,陳二狗只能艱難望到一只手,一只纖細白皙的手,很漂亮很精致,像是象牙雕琢而成,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紅繩一端牽掛著一個很古樸的葫蘆酒壺,泛青,是一襲青衫仗劍的那種蒼青色,青色酒壺離雪白手腕幾寸的位置懸空晃悠。

一個清冷雅致的嗓子在哼著孫大爺生前很喜歡哼唱的一段曲子。

三春竹葉酒,一曲昆雞弦。

那是一個女性的嗓音,當得天籟兩個字。

陳二狗突然想起上海一個很富有傳奇色彩的娘們,男人都帶著畏懼和恨意尊稱她竹葉青,只知道她姓皇甫。

躺在藤椅上的女人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對陳二狗嫣然一笑,陳二狗很奇怪為什麽沒注意她的容貌,而只是死死盯住她嘴唇的那一抹猩紅,猶如最動人的上品胭脂,大紅如血。

“我來這裏,只是找一本小孩子弄丟了的日記。”

拎一壺酒的女人清清冷冷望向陳二狗,輕聲笑道,“再看我,眼睛可就要瞎了。”

竹葉青,胭脂紅。

手上的紅線,與陳二狗手上那根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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