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如泣如訴

姜紅芍聲音傳來,“沒有關系,可以不看電影啊,還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我知道科大有很多著名景點,譬如紀念堂,雕塑藝術館,畫館……都可以走走,還可以瞻仰明星啊。”

這反過來老姜還安慰起他來了。瞻仰明星又是什麽鬼?

程燃笑,“還做過功課啊?”

雖說南州此時是陰天,但面前的女孩秀氣的眉毛纖長細密,唇瓣像是鍍著光,轉頭微笑,“知彼知己嘛。”

程燃這個心境搖動,不過知彼知己幾個意思,把自己當階級鬥爭對象?亦或者也變相透露了老姜其實和自己見面前了解了不少科大的事情,這算什麽,愛屋及烏?或者說她更為重視在科大和自己的相見,提前為此做過不少準備,就像是她平時認真翻書一樣,把這種認真的勁頭用上了,程燃一想到那樣的畫面,也覺得頓時心熱。

眼看著姜紅芍仍然兀自淡然,程燃也是佩服得很了,想來只身前來科大,再在程燃朋友面前露面亮相,全程客場作戰,老姜仍然氣定神閑,可臉頰上淡而不散的紅雲,分明其實內心很慌吧,只是強作鎮定的這份養氣功夫一流,外人是絲毫看不出來。

也是若非程燃和她相處過來這麽久,否則即便就是兩世為人,程燃也難以一眼觀望出她即便胸有驚雷也面似平湖。這是一個國色和聰穎天資都珠聯璧合,相得益彰的女子。初中時刻就已經初現芳菲,大學時代則使見出落卓約,倘若再假以時日,還不知會成長得如何風姿獨立。

就這樣的兩人同行,興許也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別太過分,自看完電影後程燃這幫同學朋友也就集體的散了,達到了熱情好客的標準,接下來還是要給人兩人以空間嘛,不管需不需要解釋之前的秦芊事件,都要。

兩人就這麽散著步,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涼風,又走到科大行政樓後面的雕塑山,說是雕塑山,其實一條不過百米的坡道,沿途立著不少做出傑出貢獻的人物,不僅限於科大出身,這也是科大的精神,對於一切科學前行實踐者和探索者的尊重。

姜紅芍兩人拾階而上,挨著湊近低下頭讀那些刻文。

“謝希德,新中國成立第一位大學女校長,中國物理學先驅……以父親一句‘中國需要科學’,抗戰流亡輾轉海外求學,三十歲麻省理工學院不顧美國政府阻擾與丈夫輾轉回國,以‘迅速把世界科學最先進成就介紹進來,快速補足短缺門類’為旨,開設固體物理,量子力學等六門課程……”

“林蘭英,在1955年成為賓夕法尼亞大學建校以來第一位中國博士,也是該校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博士……57年沖破重重阻撓回國,積蓄被美國當局扣押,回國身無分文,依然將自己冒險帶回的價值20多萬元的500克鍺單晶和100克矽單晶無償捐贈中國科學院,成為當時中國科學工作者求之不得的無價之寶……”

“黃昆,西南聯大畢業,‘庚子賠款’留英公費生,和物理大師,諾貝爾獲得者玻恩合作,共撰寫《晶格動力學理論》……1951年,回北京大學物理系任教,30歲,進教室風度翩翩,漂亮地道北京話,功底深厚,講課用心,深受學生歡迎……”

隨後姜紅芍在一座刻文上停了下來,程燃陪著她,並肩看去,碑上刻著一位學者在那個烽火連天的時代與國外駐望大洋彼岸廢墟蒼生家國的一封信。

“當我又是告訴人我一兩年後回國,他們常有疑訝的表現,似乎奇怪為什麽我不想在這orderly(有秩序)、secure(安全)的地方住下來而要跳入火坑,雖然我難以想象我們一介儒生能影響多少國運……但如果我們在國外拖延目的只在逃避,就似乎有違良心。我們衷心還是覺得,中國有我們和沒我們,makes a difference(有些區別)。”

字詞已遠去,話語卻好像猶在昨日。

周圍雕塑是死的,是沉默的,甚至還因為風吹日曬雨淋而失了最初的銅色澤,帶著氧化的銹跡,然而這些一個個閃亮的名字,卻熠熠生輝。

總有人說民國之後,大師遠去再無大師,那麽在課堂上轉過頭,身後黑板上寫著第二宇宙速度公式的物理學家,世界著名真理拳頭專家錢學森,算不算大師?

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創造漢字激光照排系統命運,令世界各大跨國巨頭公司敗退出中國市場的王選,算不算大師?

以楊米爾斯理論和宇稱不守恒,打開強弱力突破口的踐行者楊振寧,算不算大師?

除了前面所言,貝時璋、嚴濟慈、趙忠堯、郭永懷、錢臨照、湯定元、洪朝生、吳錫九……算不算大師?

這些一個個學成之後,百廢待興之時,過江之鯽回國的浪子,其實當初哪裏想過自己會改變國家民族歷史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