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聚會(四)

剛才兩人唇槍舌劍的交鋒還猶在耳畔。

盡管程燃緊跟著的解釋帶著些糊弄的嫌疑,不過卻沒有人深究,人們大多傾向選擇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此時他突如其來的反常,很難相信他真的擁有那麽大的詞匯量,因此對於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個結果對他們來說確實是難以接受,在程燃和姜紅芍面前,他們根本插不進去,完全是兩個層次的較量,相比之下,眾人悉數黯然失色,在場的人都有少年心性,至少很難接受平時成績奇差的程燃竟然在這方面比過了他們。

不過想要重新再來也沒有辦法,就算避開了程燃“剛背過的B字頭”,在詞匯量上,恐怕也不是姜紅芍的對手,勝負根本毫無懸念,也沒有再重試的必要了。

柳英是頗受挫敗的,因為家庭耳濡目染的關系,她打心眼裏就瞧不起程燃。更接受其父親“你看那個程燃,成績稀撇,智商不夠,以後少跟他玩!”的說法,但現在她一直認定的“智商不高”的程燃在這方面出了頭,而她連他還不如,這又是怎麽回事。

可以看得出來,其實在場很多人都仍然處在剛才的余韻中,有女生看程燃的目光,都有所變化。

氣氛突然尷尬了許多,柳英才想起了什麽,連忙以模仿新聞聯播般鄭重的態度道,“那麽,我們就進入正式環節,這個星期的詩歌交流會就開始吧!還有紅芍,上次我從你那借了幾本詩歌和小說,我去拿來還你!”

柳英隨後從書房裏抱出了一堆書,都是一些小說和詩歌選集,大家立即正容起來,這才是今天的“主菜”。

大院裏的這些女生生活還是很豐富多彩的,有的會每天打電話用英語交流,或者到別人家裏做客全程用英語對話,提高水平,也有這樣每個星期找周末的時間開展詩歌交流會。基本上只要有招呼,就能雷打不動的組局。

此時柳英一提醒,圍繞著詩和文學的話匣子再度打開。

這個年頭,對於文學的情懷普遍還是很濃的,在沒有手機電話,沒有後世的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現階段不同地方的朋友都會以書信的形式交流,所以從前慢,日頭晚,車馬緩,要等好多天才能等到你向往的人一封信,一輩子只夠愛一個人。

這個時候的男女都有摘抄的習慣,有的時候看到好句子,好文章,都會拿出小抄本記錄下來。

詩和文學也特別的吃香,程燃記得有本《身邊的江湖》的書裏的序就說過一個故事,大體是說這個年代的混混也很高逼格,看誰不順眼一腳踹翻,地上那個爬起來拱手,“兄台身手這麽好,想必也寫得一首好詩吧!”真是一言不合就寫詩。

哪怕就是自己的父母程飛揚和徐蘭,程燃都曾經在家裏找到過一兩個手抄本,上面寫滿了類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筆調的散文,字裏行間都充斥著奮鬥年代的磅礴激情的痕跡。

其實在班上,柳英也是這麽和姜紅芍建立起友誼關系的,拿這個時候的話來說,姜紅芍也算是文藝少女,不過為人低調,班上很多人也自詡和她有距離而難以接近,但柳英一次正好看到姜紅芍在手抄王爾德的一首詩,那首詩也是柳英愛極了的作品,難以忍受心中的傾訴欲望,就忍不住和姜紅芍聊開了。

沒想到能夠找到共同話題的姜紅芍,對她也就不再如其他人那樣帶著距離感,後來柳英知道姜紅芍愛好廣泛,她所知道的就有書法,繪畫,甚至她還會彈古琴和鋼琴……文學只是其中一項,她家裏的書包羅萬象,就時不時找她借書了,再看她推薦的書籍,而後又相互討論心得,所以是因為文學這個共同話題而走在一起的。

現時的文藝青年多數也都愛寫詩寫散文,抒發一些情懷,不過大多學著唐詩宋詞的為賦新詞強說愁,沒有那些作者歷經生活的磨礪積累,就總是有一種被細杆子撐起來的華美衣袍味道,外面倒是像樣了,但內在總是故弄玄虛幹焉空蕩。

柳英一提到詩會開始,有的人摸出了隨身攜帶的小本子,程燃看的是愕然,此前沒有人跟他說過啊……搞半天大家都是有備而來啊!而其實今天柳英約到姜紅芍,其實也是提過了有詩會讓她來玩的。

不過這種交流會倒不是要求每個人都來念一首,有想拿出來搏一搏贊揚的,這個時候就可以拿出來了。

姚貝貝道,“上個星期我登山寫了一首,我來念吧!”

姚貝貝站起身,環顧眾人,咳咳了兩聲,她的表情很突出,引發了大家一陣笑聲,然後她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我走在馬路上,想上到山上去。我乘坐在公交車上,想上到山上去。我在教室裏,心思也飛到了山上去。但當我上到了山裏,回過頭,我就看到了山下的城市,帶著我們小小的生活,斑斕在星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