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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後,一封厚厚的掛號信寄到了秦昭昭手裏。陽光最盛的午後,就著滿窗金色光線,她一字一句細細地讀著林森的信。

  昭昭:

  給你寫這封信時,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動筆。你知道,我的作文一直寫得不好。高中時寫作文全部靠抄的,那時給葉青寫封情書都是東拼西湊抄來的,現在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抄來的情書算哪門子的情書啊?現在給你寫的這封信,才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封情書。

  昭昭,我是要給你寫情書的,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寫。光是一個開頭我就已經撕了好幾張信紙了,你別笑我。算了,我也不絞盡腦汁地去想該怎麽寫最好了。我就當在和你說話,只是我們不是面對面,我就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或難以啟齒了。

  昭昭,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嗎?就是那次我在窗台假摔你一把拉住我後。原本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個很普通很一般很平常的女生,可是你的手拉過我的手之後,你在我眼裏就完全不同了,怎麽看你怎麽覺得你最好。有時候我覺得,手——是不是人體上一個與愛情緊密相關的重要部位?要不然為什麽古人眼中最美最好的愛情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喜歡上你了,你卻偷偷地喜歡著喬穆。你做夢都念著的“昭昭木木”其實是“昭昭穆穆”。可我傻裏傻氣的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只是作為一個聽老師話的好學生而不肯表露出來。那年八月的東郊鐵路,你把一切都對我實話實說後,我當時……算了,傷心的事就不要再說了。

  那年八月後,我們就分開了。你去了上海讀大學,我知道你是追隨喬穆去的,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我更知道我應該忘記你。可是我參軍來到部隊後,卻更加想念你。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那種想念,就好像,就好像你已經把思念的種子種在我心裏。雖然我竭力讓自己不要去為它澆水施肥,它卻就是頑強地生根發芽,一寸寸長出來了。我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它越長越大,越長越茂盛。那段時間,我也像你一樣喜歡上了張學友那首《還是覺得你最好》。昭昭,即使你離開,我熱情未改。你深深懂得的,是不是?

  那年春節回家,同學會上從葉青口中得知了你和喬穆開始戀愛的消息。盡管是一早預知的事,我還是很難受。因為在我的心裏,我一直暗暗希望你和他無法走到一起,那樣的話,我或許還會有機會。雖然這個機會微乎其微,卻也畢竟是一線機會。可是聽到這個消息,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沒有機會了!

  昭昭,我知道自己該死心了,我也努力這樣去做。可是周明宇告訴我他給了你我的聯系電話,你說你會給我打時,我的心又不能平靜了。那時我已經不指望還能和你有什麽發展,但我卻很期待你的電話,很想聽聽你的聲音。一連好幾個月,除了上課訓練外的時間我都待在宿舍哪兒也不去。我怕我一走開,就會錯過你打來的電話。但是等了又等,都沒有等到你的電話。我很失望地想,你大概早就已經不記得我這個人了。那天偶遇周明宇,你或許只不過是隨手記下了我的電話號碼,根本沒有想過要打給我。而我,卻牽腸掛肚地等了又等,太傻氣了!

  從那以後,我盡量不讓自己再想起你。我也漸漸做到了。我以為我做得很好,可是父母托人為我介紹對象,媒人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時,我脫口說出的要求都那麽接近你。我還以為已經把你忘記了,但是原來你的影子其實並沒從我心裏移去,它只是藏得更深,藏進了潛意識裏了。

  昭昭,當我又一次記起你時,我忍不住打了你家的電話。我想知道你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想像一個普通的老同學那樣和你聊一聊。你家的電話號碼還是我當年偷偷從班長那兒看來的,時間過去了那麽久,我居然還清楚地記得那串阿拉伯數字。我鼓足勇氣撥打它,可是你家的電話已經停機了。空記得這個號碼,卻無法再通過它聯系上你。昭昭,我當時好失望。因為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在我們分別整整八年後,我終於再次見到了你。意想不到的相見,在小嶝島與角嶼島之間的海域上。昭昭,你的樣子變化不大,這讓我一眼就認出了你。看到你和喬穆在一起那麽開心快樂,我知道自己也該替你感到高興。但是我心裏卻很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昭昭,你知道嗎?去年八月我回家休探親假,聽說長機地區舊屋拆遷的消息後特意去了長機。我擔心你家的老屋會不會也在拆除之列。可是我去的太晚,你家那排平房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拆得七零八碎的廢墟。在廢墟上來回走了好幾趟,我想判斷出哪個地方是當年你住過的房間,還想找到當年我一再守候過的那扇窗。可是,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古人還說什麽物是人非,可是那天的長機連物都不是了,人更是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