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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和於倩等幾個同學一起去班主任家拜年時,從班主任那兒意外得知了秦昭昭的手機號碼。當時班主任是報給於倩的,但他也默記在心裏了,過後悄悄地存進自己的手機裏。為什麽要存她的號碼?他對自己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有些事不會再提。但到底和她是老同學一場,沒事時也可以打打電話敘敘舊吧?

  話雖如此,林森卻始終沒有勇氣撥通那個電話號碼。有時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都按到第十個了,終於還是改按了掛斷鍵。她是他感情的故鄉,讓他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復雜心情。

  同學會上,林森終於與秦昭昭面對面地再聚首。她依然眉眼秀麗,斯文安靜,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很多昔日的女同學如今都因結婚生子臃腫了腰身、憔悴了面容,一幅十足的婦人模樣。唯獨她還是一幅纖細文雅的女孩模樣,這讓他欣慰。

  一別經年,他們像普通的同學般微笑寒暄,隨便說著別後經年的狀況。沒說幾句,佟彤打電話過來,原本她和幾個朋友在酒吧玩,讓他同學會散場後直接過去接她。但他們一群人臨時又從酒吧改去酒店開了一間房打牌,她把酒店的地址報給他,“你一會兒來這接我啊。”

  掛了電話再回頭,秦昭昭已經走開了。接下來的時間,林森沒有更好的機會和她交談,只能聽她與別人交談。說到張學友二〇〇七年的世界巡回演唱會時,她說她特意買票去看了深圳站的演唱會。他心中一動,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顯然還是很喜歡張學友。否則節儉如她,是不會花幾百塊錢去買票看演唱會的。那一年,張學友的巡回演唱會也開到了廈門,他也曾起意去看。但是部隊紀律嚴明,外出不是那麽自由的。哪怕是周末都不能隨便出營區,必須要向上級請假。何況演唱會那天還不是周末,他總不能為了看一場演唱會而巴巴地去找領導請假吧?

  那次張學友的演唱會他沒看成,這會兒聽到秦昭昭說她去看了,林森心裏莫名地生出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雖然,她和他根本就沒有什麽關系,無論是以前、現在還是以後,他卻很願意和她還有著相似的一面。

  聚會散後林森送幾個女生回家,想也不想就把秦昭昭留到最後相送。一路上他心潮起伏,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卻又不知該不該說,已經被歲月深埋的往事,還有必要再翻出來說嗎?現在她有喬穆,他也有了佟彤,那些陳年舊事還是不要再提了。

  把秦昭昭送到她家樓下時,她指給他看她在六樓的新家。他有幾分失落感傷。那麽高,如今他再也不可能悄悄守在她的窗外,輕輕叩響窗玻璃引來她隔窗低聲私語了。

  秦昭昭進了大樓,嚴絲合縫的不銹鋼防盜門掩去了她的身影。林森卻還怔怔地立著不想離開,腦子裏還反復回放著今晚與她的相見,與她的相談,將重逢後的片段無限地拉長和回味。

  漆黑一片的大樓底層突然有一扇窗亮起了燈光。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看過去。那是緊挨著樓道口的一間儲物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裏面的秦昭昭,正撐開一把傘放在地上。

  儲物室是簡陋的水泥地面石灰墻,一如當年的老房子。屋裏的燈光也是那種舊舊的暈黃光芒,她站在柔和的燈影下,仿佛是站在久遠得泛黃的時光裏。

  林森的心,重重地震顫了一下。挪動腳步走到窗外,腦子裏一片迷茫不知自己想幹什麽,微微顫抖的右手卻如同有自己的意識般擡起來伸了出去,五指輪流敲在玻璃窗上,敲出一連串仿佛馬蹄噠噠般的聲音,重復少年時的稚氣行為。他迷亂的心跳,亦一如少年。

  一窗之隔,他看到秦昭昭愕然地轉身回首,眼睛裏迅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水。在淚水漫出眼眶前,她啪的一聲擡手關了燈。滿是漆黑,他再看不見她的面容與表情,但他知道,她在哭,在無聲地流淚。

  她哭了!因為他敲窗的舉動哭了!那是不是表示,在她心中,也還依然清晰記得,當年月下,他幾次三番守在她窗外的情景?

  林森的眼睛驀然間也濕透了。作為一個有著十年軍齡的軍人,作為一個流血不流淚的軍人,他在這個深夜裏放縱了自己一次,讓男子漢罕見的淚水於無人處悄然落下。

  時間再也回不去了,記憶之舟卻可以在歲月長河裏逆流溯源,追憶似水流年。這一刻,他們的記憶一起回到從前,回到十七八歲的年少青澀時。那些甜與酸、喜與憂、暖與涼的少年往事,當時只道是尋常。隔著漫長的歲月再回首,才發覺過去的一切都很美,美得那麽純凈那麽自然,美得讓人情不自禁就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