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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一寒假回家,秦昭昭驚見父親頭上裹著一圈白紗布。“爸,您這是怎麽了?”

  秦爸爸搪塞道:“沒事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

  女兒在上海讀大學,學費生活費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秦氏夫婦都盡一切可能多賺錢。秦爸爸經常在工廠加班到深夜,計件活做得多就賺得多。那天他正埋首幹活,有位在高處維修設備的工友不慎掉落一把鉗子,不偏不倚地正砸在他頭上。當時整個人就天旋地轉暈過去了。再醒來時人已經在急救車上,醫生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伸出兩根手指問他:“這是幾?”

  他的頭還有點暈乎乎的,定定地把醫生晃在眼前的手看了半天,吐出一個字:“二。”

  醫生又詳細問他的姓名年齡家庭成員居住地址等基本資料,他都一一回答正確。醫生對跟車來的車間主任說:“初步估計應該沒啥大問題,不過還是要在醫院詳細檢查一下才能做最終診斷。”

  在醫院詳細檢查一番,診斷結果是輕微腦震蕩,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醫生說好在掉下來的只是一把鉗子,如果是扳手榔頭之類那就問題大了。饒是如此,秦媽媽得到通知趕來醫院時也嚇得臉色煞白。

  事隔數日,秦媽媽對女兒說起當時的情況還心有余悸:“突然接到電話說你爸出了事,被半空中掉下來的鉗子砸中頭,正送去醫院急救中,讓我馬上趕去。嚇得我呀!去醫院的路上一顆心跳得快要蹦出來。還好沒出什麽大事。”

  秦昭昭抱怨:“媽,爸受傷的事怎麽之前都不告訴我呀?”

  “只是輕微腦震蕩,不要緊的,幹嗎還一驚一乍對你說,讓你在千裏之外白白擔心。現在都已經沒事了,你爸頭上的傷都結疤了。”

  “是啊,只是一點小傷不要緊的。老板很不錯,算我工傷報銷了全部醫藥費,還讓我在家裏帶薪休息一周。算起來我這次受傷還很劃算呢。”

  受傷這麽糟糕的事,父母卻都挑好的一面大力渲染,秦昭昭沒再說什麽,只是眼睛一點點泅濕了。去上海讀大學後,她每次給家裏打電話都報喜不報憂,因為不想讓父母為她擔心。沒想到,父母也是同樣地對她報喜不報憂,也唯恐讓她為他們擔心。

  欺騙本是一種罪,用虛偽的言行隱瞞真相使人上當受騙。但來自親人之間的善意欺騙,卻是一種至愛的體現。

  這年春節譚曉燕沒有回家,第一次,她獨自一人在異鄉過年。

  因為酒店是服務行業,春節期間照樣營業,員工們不能一起統一放假,請假也是非常困難的事。她一來請不到假,二也來買不到火車票。春運期間的火車票一票難求,來回程的車票都很難買,即使買得到她一個女孩子還未必擠得上車,春運火車人滿為患是眾所周知的事。而坐汽車又不安全,每年春運長途客車或出車禍或遭搶劫的新聞比比皆是。權衡利弊,譚氏夫婦讓女兒不要湊春運的熱鬧擠火車回家過年。

  “你這樣擠回來又擠過去太辛苦,我們也不放心。算了,你就留在那邊自己買點好吃的過年吧。想吃什麽就買什麽,別舍不得錢,不夠的話媽給你寄。”

  2001年春節,譚曉燕和幾個同樣因種種原因沒法回家過年的中專同學一起在虎門度過。這是他們這批剛出校門初涉塵世的學生們在異鄉度過的第一個春節。一群人聚在譚曉燕的出租屋裏,起初還說說笑笑地吃著自己動手做的年夜飯,後來有個女生吃魚時說起她媽媽燒的紅燒魚如何如何好吃,說著說著就淚盈於睫:“我好想吃我媽燒的紅燒魚呀!”

  她的眼淚似乎會傳染,一群十八九歲的女生都紛紛跟著哭了,都想媽媽想爸爸想家——在這異地他鄉的大年三十夜,本該合家團聚的時刻,好想好想。

  大年初一,譚曉燕打電話到秦家拜年,和秦昭昭說起頭晚的事聲音還啞啞的:“昭昭,一個人在外面過年的滋味真是太難受了。以後我怎麽也要爭取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過。”

  寒假期間,秦昭昭參加了一次高中老同學的聚會。是於倩打電話來通知她的,大家AA制一起出去吃頓飯。

  那天來了不少同學,足有二三十個,團團地擠滿了兩張大桌。大家在一起邊吃邊聊,聊高中舊時光,也聊大學新鮮事。聊著聊著有人提起林森,說他已經參軍去了福建,好長時間沒有聯系,也不知當兵的日子過得怎麽樣?

  有人說就有人笑:“你想知道林森現在過得怎麽樣就問秦昭昭哇,昭昭木木他倆肯定有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