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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台,是指餐廳樓面服務員負責照看顧客用餐的台子。從顧客在餐桌旁坐下開始,替他們斟茶、除筷套、點菜、上菜、倒酒或飲料、更換幹凈的骨碟等;以及顧客用餐完畢結帳離開後,收拾幹凈杯盤狼藉的桌面,重新鋪台布擺碗筷等;這些全都是看台服務員的工作。

  工作細致且瑣碎,而且一個服務員往往要同時看幾個台,容易顧此失彼。秦昭昭卻做得很好,工作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反應快動作敏捷,顧此而不失彼。服務態度又好,總是笑微微的。顧客們都很滿意她的服務。

  主管和經理也都對她的工作很滿意。月底發工資時所有人都發完了才發她的。主管把她拉到一邊,悄悄塞給她三張百元大鈔。輕聲細語:“經理說你在這裏幹得很好,工作起來絲毫不比老員工差,所以你的薪水我們給你按三百發。這是破例的事,就不要讓別人知道了啊!”

  意料之外的一百塊,讓秦昭昭又驚又喜,更多的是激動。因為這不僅僅是多發一百塊錢,還是一種來自上級的肯定——肯定她的勞動價值與能力。她激動地反復道謝:“謝謝經理,謝謝主管,謝謝你們。”

  第二個月,秦昭昭被調到二樓負責包廂和宴會廳的看台。工作量比在樓下大廳服務散客要輕松多了,一個人一般只需服務一個包廂。服務員們幾乎都想在二樓看包廂,但這不是隨便誰想去就能去的。選人有兩個標準,除了能幹還要漂亮,而且漂亮還在能幹之上。任何一家酒樓餐廳都是如此,負責包廂的服務員總是相貌相對姣好的。

  在二樓看包廂時,秦昭昭跟著幾個服務員姐姐學會了偷菜吃。

  二樓的用餐環境和一樓大廳不一樣。一樓大廳裏是二三十張桌子井字型排開,顧客們服務員領班主管經理彼此相見相聞。二樓卻是一條走廊兩旁各自排開五個包廂,顧客坐在包廂裏吃飯,服務員需要服務時才敲門進去,一般都是掩了門候在門外,不打擾他們的用餐。經理主管也大多數時間都在樓下巡視,偶爾才會上二樓來看看。也就是說,二樓走廊上一般只有幾個服務員站著,這就十分有機可趁。

  有時傳菜間的人送一道好菜上樓,包廂服務員會先放在門外的服務台上。理由是客人說了,菜不要上那麽快。等那頭傳菜間的人下樓了,這頭趕緊拿筷子夾上一筷子塞進嘴裏——這就是偷菜吃。

  秦昭昭在來到這家酒樓工作前,除去偶爾跟父母一起去吃親戚朋友家的酒席外,從不曾下過館子。而那些親戚朋友家的酒席也基本上都在自家擺酒請客。偶爾也有人會在長機地區的小餐館擺上幾桌,做的菜也都大同小異。扣一碗扣肉燜一只土雞燒一條活魚等等。辣椒是必不可少的佐料,紅辣椒青辣幾乎鋪滿每道菜。放眼望去每碗都是辣椒,小城地方菜就是這樣不怕辣的重口味。

  來到酒樓工作,秦昭昭頭一回見識以清淡見長的粵菜。白灼蝦清蒸蟹龍蝦刺身這些海鮮,她以前見都沒見過更別說吃過了。每次為顧客上菜時她都在想這些東西也不知是啥味道,賣得那麽貴還有那麽多人吃。據說很鮮很鮮,到底怎麽個鮮法呢?

  上二樓看包廂後,她終於有機會知道這些海鮮是怎麽個鮮法了。二樓的服務員都偷菜吃,她剛去時對此感到驚訝,不敢效仿,唯恐被經理主管知道了要對她失望。可是漸漸發現,他們其實並非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只是裝聾扮啞罷了。

  有一次四號包廂的客人點了一只龍蝦刺生,頭尾煮粥。煮好的粥端上來後,服務員田霞先給自己盛了一小碗放在服務台的抽屜裏,再把那盆粥端進了包廂。她剛進去,主管就正好上來了,無意中抽開抽屜看到了那碗粥。三號包廂門口站著的秦昭昭當時緊張死了,心想田霞這回肯定要挨罵。誰知主管卻只是笑了笑,啥也沒說就轉身下樓了。

  田霞從包廂出來後,秦昭昭告訴她剛才發生的事情。她也笑了笑:“這有什麽呀!只有你這個學生妹妹大驚小怪。哪個服務員沒偷吃過菜?我告訴你,主管以前也是看包廂的,她那時也和我們一樣偷菜吃,最喜歡吃的就是這種龍蝦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昭昭也就這樣跟著學會了偷菜吃。尤其是偷吃那些她從沒吃過的菜。她終於知道了海鮮的鮮味究竟是什麽滋味,果真清鮮之極;廣式燒臘也很合她的口味,尤其是叉燒,想不到豬肉可以做得這麽好吃;即使如尋常的青菜冬瓜等時蔬,也可以變成香菇菜心、冬瓜盅那樣的清素美味。好吃啊!真是好吃啊!從此以後,山珍海味這個詞對她而言不再只是抽象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