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這就是法 第七十章

  雪漸漸小了,風卻越來越大。江風穿骨,象是隨時能凝固人體內的血液,那是寒進心底最深處的冷。謝文東感覺自己的腳開始麻木,失去知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握緊刀,就算和對方硬拼也比在這裏活活凍死強。沒等他出手,對方先發動了。一大漢胡子上布滿了白霜,身子抖得厲害,握刀的手指已經凍得僵硬,突然,他大叫一聲,向謝文東奔去,與此同時,一刀直砍他腦袋。大漢的兇猛自然嚇不住謝文東,他不慌不忙,見對方刀到了自己面前時,才準備側身閃避。

  他肩膀一晃,身子並未側開。他猛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的鞋和冰面凍在了一起。人在冰面長時間不動,腳上的熱氣透過鞋底把腳下的冰融化,而寒冷的天氣又能很快把融化的冰凝固,這個常識謝文東卻忽略了。如果換成別人,這時一定是驚慌失措,而他卻想笑。人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是有儲備的,運氣也是一樣,當它透支的時候,那人就開始走黴運了。謝文東自嘲而笑。他的笑容讓那已到近前的大漢心驚,更讓他覺得恐怖,心裏猜測謝文東是不是還留了後手。由於心底有顧忌,大漢手中下劈的刀自然也緩了一緩。他緩,謝文東可不慢,將渾身的力氣運在手臂上,平著揮出一刀。這一刀可能是謝文東有生以來發出最快的一刀,兩寸多寬的開山刀連刀光也沒顯現,一晃而逝,只是刀身和淩烈寒風摩擦發出刺耳的‘噝噝’聲。大漢高舉的刀再也沒有劈下,胸前衣服裂開一尺有余的口子,鮮血汩汩流出。他的胸骨連同心臟被一分為二。謝文東收刀,大漢倒地,他看也沒看地上的屍體,一臉平靜,刀子一般的目光直勾勾掃過對方十數人的面孔。

  天的寒冷,人可以忍受,但謝文東那快把人神經冰封的寒冷卻能讓人瘋狂。幾乎同時有五名大漢吼叫著,瘋了一般向謝文東沖去,之間沒有配合,五把刀,取得都是他腦袋。謝文東虛張聲勢的一刀輕松斬殺一人,這時,心中卻在嘆氣。他無法躲避,硬頭皮一手握住刀把,一手按住刀身,舉刀迎接。‘當啷啷’幾聲脆響,五把刀幾乎同時磕在開山刀上,謝文東雙臂發麻,身子後仰,顯顯坐在地上。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謝文東感覺自己腳下的冰層發出嘎嘎的斷裂聲。

  其他人見謝文東臉色一變,面帶驚容,以為他已強弩之末,其中一人象是頭領,大喊道:“兄弟們上啊,他快不行了!”他說得不錯,其他人紛紛上前時,他卻站在原地沒動。這十幾人圍住謝文東,左右開攻,上一刀下一刀,若是移動自如,他或許還能堅持一陣,但現在雙腳被固定,有些相形見拙。身上,手臂上,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腳下的冰都被染得血紅。見他不支,帶頭的大漢頓時來了精神,雙手一握刀把,大喊道:“都是飯桶,十幾個人連一個都收拾不了,統統給我閃開!”

  他媽的,人都快死了他來勁頭了!大漢們心中暗罵,但不敢表露在臉上,聰明的人都知道,永遠不要和自己的頂頭上司搶功勞。領頭大漢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謝文東跑去,等到了近前,騰空越起,雙手握刀,立劈華山,從上而下,同時對著搖搖欲墜的謝文東大叫一聲:“去死吧!”謝文東是虛脫了沒錯,但神志未失,看著那一臉興奮的大漢心中嘆息一聲,喃道:“算你倒黴吧!”他長長吸了口氣,橫刀接架,只聽叮的一聲金鳴,接著哢嚓一聲斷響, “啊……”大漢驚叫聲只發出一半,他和謝文東兩人雙雙從冰面上消失,地面留下半米見圓的窟窿。十幾名大漢楞了一陣,緩緩上前,圍住窟窿看了良久,不知是誰最先說了一句:“完了,‘班長’和謝文東都死了!”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難道救不上來了嗎?”那人一橫眼,沒好氣道:“能!你下去救啊?”“不不不……我下去不也得交代啊!”

  謝文東和那領頭大漢雙雙掉進冰窟窿裏。沒有親身接觸冰窟窿的人是不會知道它的恐怖,不是掉下去之後再從原位鉆出來那麽簡單。江水寒冷刺骨,清醒的頭腦頓時變得發漲。謝文東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那是徹底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仿佛光明從來沒在這裏出現過。黑暗是恐怖的,加上徹骨的江水,那領頭大漢忍受不住,驚慌失措的張開嘴巴大叫,但發出的只是咕嚕聲,只一會功夫,身子緩緩沉了下去。這些謝文東看不到,他憋住氣,拼命的往上遊,希望能找到自己掉下來的那個窟窿。四周依然黑暗,他幹脆閉上眼睛,那能讓自己的恐怖感降到最底,當他腦袋頂住冰的時候,雙手開始亂摸,沒到五秒鐘,他馬上意識到自己錯了。江面上的冰是凝固的,而下面的水卻是流動的,經過這一陣折騰,早不知道被江水沖出多遠了,這時在往上找冰窟窿,那就是刻舟求劍了。謝文東鼻孔冒出兩個氣泡,他在笑,笑自己在這個情況用‘刻舟求劍’這個成語實在貼切。謝文東放棄尋找冰窟窿,還好下來時長長吸了口氣,夠他維持一陣的。他讓自己盡量放輕松,一動不動的隨江水流動。真是黴運連連啊!謝文東暗道,先是被人莫名其妙的砍殺,又碰到一群體力和意志都很好的人窮追不舍,最後,又碰上一個傻子雙雙掉進冰窟窿裏。這是有預謀的!他心中很清楚,但也沒時候去想,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氧氣越來越少,肺部的空氣被吸得一幹二靜,二氧化碳不停的沖進去,快要把肺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