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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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才剛從心裏忸怩地探出了個腦袋,就立刻被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迷霧蒙住。下一秒,我又感覺到了熟悉的恍惚感——半年前,餅哥騙我說我經常叫他“鄧哥”時,我所感覺到的就是這個滋味。

無知覺無聽覺,一瞬間如同置身於無氧宇宙之中,神智全失,任人拿捏。

而後又被很快被扔回地球,像往常一樣正常地走在大道上,完全察覺不到前一秒的異常。

我撐著門,一時間汗水都差點從腦門上流下來。

我已經半年沒有體會過這種直面未知的恐懼了。

幸虧,幸虧……我喘著粗氣,驚恐地後怕著。幸虧我在進入宿舍之前,捏死了一只螞蟻,加深了自己的記憶——這還是出於在陌生室友面前捏死螞蟻的行為太過奇怪的顧慮而做出的行為。

不然的話,現在,我可能就真的以為自己腦袋裏突然出現的記憶是真實的了。

就差一點點。

看到這三人的一瞬間,我的腦袋裏立刻浮現出了“記憶”。屬於我自己的聲音在內心告訴我,這三人是知名的校園人物,我聽說過他們,但從未與他們結交。我很向往他們,因為我曾經夢見過自己和他們成為室友,甚至在夢裏與他們發生了關系。

能和他們住在一起,我很幸運。

……草!

他們看著我,而我在門口,忍不住咬緊了牙關,不然,可能會當場大笑出來。

一邊恐懼著,一邊大笑,這行為著實詭異,可我實在是忍耐不住——任誰辛辛苦苦思索了半年,而現在真相卻自己走到了他的眼前,都會忍不住放聲大笑的吧!

是的,我真的沒想到,自己走南闖北地探索了整整半年都沒尋找到的真相,竟然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真是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樣想著,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暗了下來。

我和鄧齊被困守那個世界的時候,最糾結的便是“何為真,何為假”。從自己的身份到記憶的真假,沒有一個是可以鐵板定釘地判斷出來的。

即使到現在,我也不能完全確認,自己眼前所見的一切,所記得的一切,都是真的。

真與假需要一對一相伴出行,才可分出彼此。因此,分不出“假”的情況下,我眼前的“真”便變得愈發難以判斷。

但現在,“假”,我卻可以完全確認了——只要是世界意志突然塞到我腦海中的記憶,那便都是假的。

就好像我和餅哥的過去,只有三個人存在的宿舍,這些,都是假的。

只有假的記憶,才會像催眠那樣,唐突地塞入我的腦子裏。

我真的很想笑出來,世界意志又一次在我眼前犯了一個大錯——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原本,我還在糾結,腦子裏兩條過去的記憶,究竟哪條才是真的。甚至還想出了“或許兩條都是真的”這樣不可思議的想法。

現在看來,突兀地出現在我腦海中,企圖濫竽充數的我對這三個人的模糊記憶,自然是假的。

既然這段記憶是假的,那麽,這三個人……

肯定也真不到哪裏去。

也許,比起艾裏,畢非,程成這三個近人的名字,完全不似人類的abc才更適合他們吧。

*

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個世界裏,在孤立無援的宿舍,面對著三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人形怪物。一時間我有些猶豫,是舍身套出真相,還是見好就收,扭頭就跑去班導那裏換宿舍?

不對。我沉下心來,仔細分析。既然現在世界意識可以修改我的記憶,那麽,它就一定有辦法可以強迫我和這三人住在一起。

更何況,若是我現在跑了,世界意志可能就可以確定我還有真正的記憶了。

這不僅僅是我的博弈,桌子上坐的從來不止我一個人。我在推測世界意志的行為,它未必就不在推測我的。

畢竟,它可是具有人類“粗心大意”這個品質的東西。如此,和人類一樣攻於心計,自然也是不奇怪的。

不要低看對方。

我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世界意志不會對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下手,只要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就可以平安地生存下去,就可以繼續苟活在這個世界上,悄悄地觀察一切。

只要我忍,我就可以不浪費鄧齊的犧牲。

我繼續裝作輕松的模樣,把剛才卡在嗓子裏的那聲“嗨”說出了口,甚至還友好地微笑著招了招手,試圖洗去我剛才卡殼的尷尬。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這三人並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般熱情——這並不是我自戀,而是基於世界意志給我植入的莫名其妙的記憶得出的推論。

這段記憶,很明顯就是要哄騙我與他們萌生好感的意思。

可現在,程成只是禮貌性地看了我一眼,便回過了頭去。畢非似乎不滿意我剛才卡殼行為,微妙地翻了個白眼,便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俯身做著什麽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