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對這位臣子,他寄予著厚望。……

沈墨到了宮中,即有太監將他領到了禦苑西池,到了那,便見崇文帝身著冕冠袞服,坐在一池畔,拿著魚竿悠閑的釣著魚。

彼時太陽還未落山,仍有些陽光,兩旁站著內侍宮女,替他打著傘蓋。

沈墨站在不遠處,撣了撣袖子,竦然整冠,才步態沉穩地走上前,行了臣禮。

崇文帝一雙龍目緊攫著他這位臣子,只見他眉目清朗內斂,一派溫文爾雅,依舊與當初他初見他時的模樣無二,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官場氣焰,仿佛恂恂儒雅的名士。

崇文帝聲如洪鐘道:“愛卿平身,不必多禮。”

崇文帝年過半百,因為操勞國事,日理萬機,比這年紀的人還要顯得老態些,但他眉眼間隱含威嚴睿智,軀骨魁偉,有著睨視萬物的天子氣度,如今好道,又多出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來。

他的兒子中,楚文軒與他最是相像,可惜楚文軒不是嫡長子,不能繼承大統。

沈墨聲音溫潤柔和:“謝陛下。”

沈墨起身,隨即畢恭畢敬道:“陛下召臣進宮,有何旨喻?”

“先陪我釣釣魚吧,這魚方才被你嚇跑了,至今未肯上鉤。”崇文帝笑道,隨即讓人賜坐,又讓人拿另一副魚竿過來遞給他。

沈墨聽聞他這話,心猛地跳了下,卻只能謝恩就坐。

沈墨正拿著魚竿將香餌系於鉤上,忽聽崇文帝道:“愛卿,你我君臣已經許久不曾一起如此悠閑的坐在一起釣魚了。”

沈墨微微一笑,道:“只因陛下日理萬機,操勞國事,並無閑暇啊。”

“這次機會實在難得,往後不一定再有機會。”崇文帝笑著拿竿在手,投綸沉鉤,而後隨口問道:“愛卿今年幾歲?”

沈墨看著在池中往來的無數遊魚,正在沉思他前一句話的含義,聞言收回思緒,回道:“回陛下,臣今年二十四歲。”

“這個年紀該成家了。”崇文帝感慨道,“朕像你這個年紀時,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沈墨有些疑惑崇文帝為何會突然提起這話題,以往他從不過問他的私事,有些擔心他心血來潮要給他賜婚,便回答道:“說來慚愧,臣雖不才,卻妄想娶一名與臣志同道合的絕色佳人為妻,古詩有雲‘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佳人已是難得,更何況還要志同道合?因此臣一直未有機會遇見這名‘佳人’,也就未曾娶親。”

崇文帝語氣有些意味深長道:“果真未曾遇見?”

沈墨語氣堅定:“未曾遇見。”

崇文帝搖了搖頭,這時魚鉤跳動,崇文帝伸手一提,釣起一尾四寸長的金魚來,崇文帝自己將魚放到帶水的瓷盆中,重新將香餌系於鉤上,投綸於池中。

沈墨不欲與崇文帝比較,直到崇文帝釣了三尾魚後,才慢悠悠地釣到第一尾魚。

崇文帝看著他慢條斯理地放下金魚,忽然道:“愛卿,你當年殿試時是幾歲?”

沈墨能察覺今日的崇文帝有些奇怪,

此刻他似乎在打量著他,沈墨心中隱約感到一絲不安,臉上卻平靜無瀾,“當年臣十八歲。”

不過還是個少年。崇文帝看著他,不禁多了一絲慈祥,“想當初,你參加殿試,面對著朕,卻不亢不卑,侃侃而談,在眾考生面前,如同鶴立雞群。”

他愛他人物清雅,年紀輕輕,見識深遠,隱藏著經邦濟世的學問,便欽點他為狀元。

他閱遍百官之態,沒有一個有他身上這股如春月,如白雪的幹凈氣質,與之相處讓人如沐春風,在朝堂之上,他正直敢言,針砭時弊,卻又不像別的官員爭得臉紅脖子粗。近幾年他故意給予他恩寵,卻不見他生傲慢之心,做人依舊內斂低調,又肯折節下士。

對這位臣子,他可謂寄予厚望。

只是,他到底還是太年輕。

崇文帝內心嘆了口氣。

“陛下謬贊了。”沈墨謙虛有禮道。

說話間,崇文帝又釣了一尾大魚,沈墨連忙稱贊,崇文帝微笑著將魚放到盆中,隨即道:“不論十八,還是二十四,皆是多情的年紀,遇事容易被情感左右。”

崇文帝此言絕非隨口而說,只是他在朝中做事向來成熟沉穩,何來被情感左右一說?沈墨不禁有些驚心,不敢隨意答話。

太陽沒入山頭,崇文帝終於盡興,起身洗凈擦拭完手,便擺駕回了禦書房,並讓沈墨陪同而去。

一路上,崇文帝臉上不如方才般和顏悅色,有些嚴肅,且不發一語。

天子心思,向來難以揣測。沈墨一路隨行,臉上掛著溫潤的微笑,心卻懷揣不安。

到了禦書房,崇文帝將內侍全部揮退出去,單留沈墨一人,崇文帝端坐於龍案前,將柳閣老的奏章甩到他面前,“自己看吧。”

沈墨眸中掠過一絲驚疑之色,不安拿起奏本,打開一看,眉漸凝寒霜,當看到那“欺君罔上,罪不可容。”幾個字時,沈墨平靜的臉終於撕裂一小口,他將奏章合上,靜靜地伏跪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