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青雲之上 ,九幽之下

“不管升仙之人是誰都沒有關系。”

通天神脈之上,仙道聖者對著清虛子、洞玄子、扶桑子、江狂子、忘機子五人平靜地說道。他已經將影壁恢復,神魂投影在模糊如銅鏡的影壁之上,有種說不出來的距離感。

影壁之前五人皆是白衣白發,神情也是一樣的漠然,他們身上沒有半分人的味道,反而與十萬年前那些無心無情的神明有些相似。沒有人回應仙道聖者,除了三萬尺高空中喧囂的風聲。

仙道聖者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他大概從來沒有這麽溫柔地跟這些弟子們說過話:“這代嫡傳只剩下你們五人,但是沒有關系,就算只剩下一個人,我們都有希望。道途太遠了,但是有路可走的我們比起無路可走的神道要好上太多。即便道途的遙遠已經不是人力可及的遙遠,修行之人也可以憑借莫大毅力超脫一切束縛。”

他坐在影壁裏面,看上去不是跟平時一樣盤膝打坐,而是一只手環著膝蓋,另一只手支著頭。他身上繁復的長袍拖曳成雜亂的樣子,白發垂落,聲音沉沉的。他的弟子們很容易就聽出來太清話中疲憊而溫柔的意思,太清從來都是自稱“本座”,“我”和“我們”這種詞是不會出現的,但是現在影壁前沒有人關心這種問題。

“超脫一切……這點聖者們沒有做到,從古至今沒有誰做到了,可是所有的修行者都相信著可以做到。前代的聖者們時常會想……再堅持一下,這一代也許就行了,不行的話再努力一把,傳到下一代也許就行了。如此,修道界有了傳承,有了犧牲。”

太清的聲音越來越低,近乎自語,最後他的聲音散在風中,再也聽不清了:“至少現在,你們得到的,你們失去的……終歸都不屬於你們自己,而屬於這片籠罩著所有修道者的天……”

他靜了會兒,最後還是揮了揮袖子,讓這五位嫡傳弟子離開,轉瞬之間通天神脈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所以,不管升仙之人是誰都沒有關系,天道之下,渺小如你我,誰都一樣啊……”

空蕩蕩的影壁前烈風呼嘯,似乎從更為高遠的天空中傳來了嘆息之聲。

*

“我與你……”雲青以心目望向移轉乾坤而來的白發青年,溫和地笑道,“是一樣的嗎?”

謝遙就跟沒聽見這個問題一樣,他安靜地打量著眼前的肢體殘缺、五感皆失的女孩兒,良久才道:“還請黃泉賜教。”

“不打算回答了嗎?”雲青似乎有些失落,她並不打算這麽簡單地讓謝遙把問題跳過去。

升仙之人需要接受諸道試煉,這種試煉可以是無上偉力之間的比鬥,也可以是暗伏殺機的論道。而論道這種東西,只有雙方都在乎著才能討論下去,如果她的問題對謝遙完全造成不了影響,那麽就算他不答也不會有滯礙。雲青與仙道聖者那次論道就是如此,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仙道聖者提出的問題,那麽就算是答不上來也不會沖擊道心。可偏偏她在乎這個問題,所以不得不尋求正確的解答。

雲青擡手結陣,手上的動作幅度算不上大,但是靈巧而迅速。

雲青沒有用魔道真氣來結陣,而是直接通過對道的理解來調動周圍逸散的清氣。清氣被調動起來,漸漸構築成龐大而嚴謹的陣型,陣型之內又被移轉乾坤而來的元氣填塞,最後形成完整的循環。在大的雛形完成後雲青才開始使用魔道真氣來將它雕琢得更為細致精準,如此一來整個大陣的作用也一點點顯現了。

謝遙起先沒有什麽感觸,但看見她調動元氣後就漸漸皺起眉頭:“你為何會懂仙道的傳道之陣?”

雲青結陣後就將手攏入袖中,有些懨懨的閉目坐在阿芒肩頭:“曾與你師尊論朝生暮死之道,那時候從他哪兒學來一招。”

“坐吧,我們聊一聊就好了。”雲青溫和地說道。她拍了拍阿芒,阿芒伸手把她放在了地上,然後一邊死死盯著謝遙,一邊往後退開。

謝遙一撩道袍,直接盤膝坐下,他倒也沒有多講究。這方傳道之陣將兩人精氣神相連,這種感覺十分微妙,以前謝遙只有在接受太清傳法時才能體會到。他雙目所見的雲青是虛弱困倦的,她在單薄的白色道袍外還裹了件灰色皮襖,就像幼小的狼崽子一樣。但是謝遙透過陣中的精氣神看去,卻只能看見一片昏黑,兇險噬人的暗色從她背後蔓延出來,魔道氣息侵吞了大半陣法。

“眾生皆同,是也不是?”雲青的聲音回蕩在陣中,如同鐘聲般叩問道心。

謝遙所在的地方清氣彌漫,他堅守魔威中那點點清明,平靜而淡然地答道:“眾生與我何幹?”

眾生與太上無關,所以他不想不問不答。

這還真是個避開問題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