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宋雲桑怔住。她承認方才說出那些話,是因為心中郁憤難消,實在管不住嘴。可她怎麽也不料,被指桑罵槐的裴孤錦會是這個反應。他說話的語氣,還有他笑起來的模樣……倒好像她才是對不起他的人一般。

宋雲桑氣不起來了。她在腦中將裴孤錦的話再過了一遍,卻又糊塗了:裴孤錦說的根本就不是發生在他倆之間的事,怎麽也氣得這麽真情實感?

宋雲桑實在不懂裴孤錦了。她半響才問出句:“那男人犯的是什麽過錯?”

裴孤錦卻已經恢復如常,再不答宋雲桑。他朝悶頭吃飯的曾元良道:“瞧瞧,這還耍起脾氣了。”他搖頭:“今早跟著我去賭坊,那掌櫃以為她是要抵的貨,當時就不高興了。後來又聽到朱興安抵他妻子的事,心裏更不舒坦。”

曾元良終於從飯菜中擡起了頭,附和笑道:“宋小姐許是被嚇著了,裴哥你哄哄就好。”

裴孤錦輕哼:“我沒哄嗎?越哄越蹬鼻子上臉。”卻是笑道:“這性子,也就我稀罕。”

他摟住宋雲桑,胡亂揉了幾下她的發:“行了行了,吃完就上樓休息,下午帶你去逛街散散心。”

他都趕人了,宋雲桑也不好再留,只得起身上樓,跟著小二進了房。房間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幹凈,床鋪被褥竟然全是新的。小二見她看著床,笑道:“是那位大人吩咐我們去買的,全新的絲綢被,可是咱們縣裏最好的床品!”

宋雲桑有些意外。她有潔癖,總覺得外面的東西臟,用著不舒坦。但現下情況如此,她也不敢講究,沒想到裴孤錦倒是講究上了,連帶著她也沾了光。

她謝過小二,便坐在桌邊等候。她準備等裴孤錦上樓問一問,確定下午還要不要去哪。可她習慣了午睡,吃飽飯便犯困,昨日一直走動還不顯,現下一人呆著,便開始犯迷糊。宋雲桑先是規矩坐著,後來卻將手支在了桌上。

裴孤錦進房,便見宋雲桑歪靠在桌上,已經睡著了。進屋時冰封的面具化去,裴孤錦關上門,面色復雜立在門旁。

他知道宋雲桑習慣午睡,可這麽一會功夫就坐著睡著,還是不尋常。記得上一世,他便是昨夜要了她,自覺十分隱忍,她卻還是大病了一場。

裴孤錦皺眉,悄然行到宋雲桑身旁,伸手輕探她的額頭。溫度如常。她沒病,應還是這些天,擔驚受怕心力憔悴累著了。可明明自己的事都操心不過來,看到旁人悲苦,還要跟著難過生氣。他若還是按原計劃將曾元良拖在劉府,訊問劉家人和那些家奴,她還指不定要怎麽難過。現下倒好,他興師動眾讓知縣把那些逃跑的旁支仆役抓回來,她卻因為他一句威脅,指桑罵槐撂脾氣……

但這就是宋雲桑啊。裴孤錦收回手,低頭看著女子安靜的睡顏,心中自嘲:他不是早知道她就是這樣,現下又在幹嗎?對著一個毫無前世記憶的人,他還認真控訴上了?

他真是……和她計較什麽呢。

裴孤錦躬身,輕緩抱起宋雲桑,朝床邊行去。這人太嬌氣了,這種天氣,若是放她這麽睡,定是要生病。他小心將宋雲桑放下,托著她的後腦,動作嫻熟給她墊了個枕頭,又去扯來被子給她蓋上。不料被子蓋到一半,宋雲桑身體小小抽動了下,忽然睜開了眼。

裴孤錦手中的被子一個沒拿穩,掉在了宋雲桑小腹上。宋雲桑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卻是迷茫,顯然並不清醒。她本能道歉:“裴大人對不住,我睡著了。”

裴孤錦臉色一言難盡。宋雲桑與他對望,漸漸回過了神。她看了看她坐的書桌,又看了看床,最後不解看向裴孤錦。裴孤錦神情便有些兇了:“醒了?醒了就睡進去。”

宋雲桑:“什、什麽?”

裴孤錦不耐煩道:“睡進去騰位子,你難道還想我睡書桌?”

他在床邊坐下,開始脫靴。宋雲桑明白過來,小臉泛白:“大人……大人這是要和我一起睡?”

她慌了,裴孤錦就淡定了,慢聲道:“不然我抱你作甚?又為何讓小二買新床單?曾元良魏興帶朱興安住一間,我倆住一間。”他偏頭斜宋雲桑:“怎麽,宋小姐不願意?”

宋雲桑不敢不願意。她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終還是咬牙,朝床裏側移去。裴孤錦脫了鞋便上了床,和衣躺下。宋雲桑僵著身體靠在墻壁,頭腦一片空白。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裴孤錦還躺在那,沒有下一步。宋雲桑終於忍耐不住偷偷看他,卻見裴孤錦竟是已經閉上了眼。

——裴孤錦……睡著了?!

腦子終於慢慢轉了起來,宋雲桑心中生出個猜想:裴孤錦特意和她睡一張床,難道還是在做戲?他想讓曾元良以為他倆已經發生了關系。

宋雲桑頓覺松一口氣。她剛剛還想著要怎麽問清楚,裴孤錦碰她是不是就代表他願意幫忙救爹爹。若是他什麽也不願付出,只是想賺她便宜,她又該怎麽辦。所幸,裴孤錦到底沒有無恥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