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孤錦砸門的力度太大,震得門板都抖了抖。宋雲桑身體亦是一顫:“我就是……覺得屋裏挺暖和……有點熱。”

裴孤錦冷笑:“大冬天,你穿這個,和我說熱?”他沉著臉,大步朝宋雲桑行去:“既然熱,也不必呆屋裏了。出去外面吹風吧!”

裴孤錦抓過秋眠手中披風,就要給宋雲桑兜頭罩下!宋雲桑幾乎能預料到他的下一步,他會扯了她丟去屋外,然後再不管她。事態遠比想象中更糟糕,宋雲桑心思混亂,咬咬牙,直直跪下!

她這一跪,嚇呆的秋眠才反應過來,也跟著跪下了。裴孤錦的動作頓住,那披風卻是沒再罩下來。男人朝旁行開一步,背對她道:“宋小姐這又是作甚?!”

那聲音中,滿滿是咬牙切齒的暴躁。宋雲桑雙手撐地,俯身叩首:“我不熱,我穿這衣裳,只是想討大人歡心。大人若是不喜歡,我可以換。”她小心朝前爬了些,跪在裴孤錦身旁:“只求大人寬宏大量……我爹爹以往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不要與他計較。”

裴孤錦垂手而立,半響沒說話。屋中沒有炭火,宋雲桑其實冷得骨頭都涼。她的鼻尖寸許處便是塵泥,真真是從來不曾這般卑微過。

宋雲桑摸不透裴孤錦。似乎自兩人相識後,這人便不曾按常理出過牌。她自認沒法揣度他的心思,便也不敢自作聰明玩弄心機,不如直接把話說清。她跪了片刻,看見裴孤錦朝旁行了一步,也想跟上。卻不料裴孤錦忽然擡腳,狠狠踢飛了木椅!

厚重的紅木八仙椅飛起,撞在墻上,轟然碎成了渣。裴孤錦幾近粗暴喝道:“起來!”

紅木碎片濺在宋雲桑眼前,宋雲桑便是一個哆嗦。裴孤錦森然道:“你再不起來,我便讓人給你爹爹上刑。”

宋雲桑慌忙爬起身。她抓著裙擺站在那,裴孤錦卻又不說話了。宋雲桑緊張偷看他,便見他正看著她的裙擺。紅色紗衣的下擺,灰撲撲的泥漬特別明顯,是她方才跪出來的臟汙。

宋雲桑愣了愣,躬身用手去拍,可手也是臟的,反而越拍越臟了。裴孤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宋雲桑猶豫著拿出塊手帕,擦拭手上的汙泥。

裴孤錦收回視線,漠然開口道:“宋小姐多慮。你爹爹不曾有得罪我的地方,又何談計較?只是你昨夜所求之事,裴某實在無能為力。今早聖上才召我入宮,令我徹查太子與惠妃私通之事。你爹爹那邊,我怕是沒法過問了。”他頓了頓:“這樣吧,我叫負責此案的千戶過來,往後有什麽問題,你去找他。”

宋雲桑意外聽到太子的消息,心中便是一喜。聖上既然願查,就代表態度松動。太子若能重新得到聖心,於營救爹爹也有益。可裴孤錦想將她踢給旁人,她卻不能答應。宋雲桑道:“大人說笑了。整個錦衣衛都在大人掌控下,其他人不過是聽令辦事。我爹爹的案子,最後也還是要大人定奪的。”

“所以,你這是賴定我了。”裴孤錦不辨喜怒道:“宋雲桑,你便直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宋雲桑就是賴定他了。裴孤錦是現下最有能力,也是最有可能幫她的人。沒來由的,宋雲桑便是知道,一定要死纏爛打待在他身旁,才有可能讓他消氣。宋雲桑小心措辭道:“我只是擔心爹爹,想跟著大人,看看事態進展。大人身邊總該要個端茶送水的人吧?雲桑願服侍左右。”

裴孤錦一時沒答話,屋外卻傳來敲門聲。裴孤錦看了眼宋雲桑,將披風扔給她,冷聲道:“穿起來。”這才行到門邊。

宋雲桑重新穿上披風,總算感覺身子暖和了些。裴孤錦開了門,與那人低語了兩句,那人便離開了。裴孤錦立在門旁,忽然笑了一聲:“宋小姐想跟著我?”

宋雲桑應是。她躬身,柔順道:“大人查案不方便時,我可以回避。求大人體諒……”

裴孤錦打斷了她的話:“行,想跟便跟著。你去鎮撫司門外等,一刻鐘後,我們出發。”

宋雲桑不料裴孤錦這麽快同意了,一時還有些擔心他是不是想支開她,暗中從後門出去。可裴孤錦真要躲,她也沒辦法,只得應好。她朝屋外行,卻聽見裴孤錦低聲喚了句:“宋雲桑。”

宋雲桑腳步頓住,回頭看去。裴孤錦側身立在陰影中,神情看不真切:“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宋雲桑怔住。她不明白裴孤錦這話是何意,可裴孤錦卻不再多說,越過她大步離去。

宋雲桑在鎮撫司門外等了近一刻鐘,裴孤錦帶著兩名錦衣衛出來了。宋雲桑這才松一口氣。她讓秋眠找個地方等,自己則跟著三人朝街口行。裴孤錦一言不發走在前面,宋雲桑快步追在他身後。她也不敢問裴孤錦要去做甚,就怕惹裴孤錦厭煩。有心說些什麽討好裴孤錦,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