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辭辭。)(第4/6頁)

按照裴渡的性子,本應將她扶好站直,再很有禮貌也很有距離感地後退一步,說上一句“冒犯了”。

可裴渡那廝像是被夢魘附了身,唇角輕輕一抿,手沒松,直接來了句:“冒犯了。”

然後她就被抱住了。

――裴渡居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不由分說就抱了她!

還是公主抱。

謝鏡辭情願他用扛麻袋的動作。

他明顯頭一回使用這個姿勢,動作別扭得像在演雜技,她淪為雜技道具,氣得不行,咬牙切齒。

謝鏡辭發誓,她當時絕不是心甘情願被他抱起來,而是因為沒了力氣,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所以她絕對也沒有因為緊張或其它什麽亂七八糟的情緒,渾身僵硬。

裴渡知曉她脫力,特意向一名女信徒尋了間房屋,把謝鏡辭穩穩當當放在床鋪。

雜技道具安穩落地,他顯而易見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從屋外聽見謝疏的嗓音。

之後就是照例的善後工作,裴渡出門為她爹娘講述來龍去脈,謝鏡辭呆呆躺在床上,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熱。

明明裴渡的手掌冰冰涼涼。

“總而言之,此番有驚無險,等你們回去,可以去燒高香。”

當時夢魘的攻勢又急又密,謝鏡辭難免受了點傷,當時情況危急還不覺得,等這會兒坐在床上,才覺出鉆心刺骨的痛。

雲朝顏為她擦好傷藥,忽而輕聲笑笑:“小渡還是很靠得住,對吧?”

謝鏡辭一口水差點嗆在嗓子裏:“幹嘛忽然提他。”

“你可別忘記。”

容姿清絕的女修微揚柳眉,擡手點在她眉間,意有所指:“你們二位還有婚約在身。當初你爹物色了那麽多少年英才,能入謝小姐法眼的,可只有他一人。”

她說著一頓,笑意更深:“你應下婚約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不是麽?”

“我――”

謝鏡辭噎住。

她當然記得,那日謝疏向她提及婚約的情形。

可她究竟為何答應,彼時心裏在想些什麽――

如今細細思索,全是一團亂麻。

對啊,她一心只想同他爭個高下,怎麽會應下與裴渡的婚約?

謝鏡辭想不出答案,正在出神,忽然聽見雲朝顏“啊呀”一聲。

她從紛繁思緒裏抽身,甫一擡眼,就見到立在門口的裴渡。

他似乎沒料到雲朝顏會在房內,顯出一瞬的拘謹與怔忪,本欲開口離開,卻被雲朝顏搶了先:“我正要去村裏看看,可巧你來了。”

謝鏡辭陡然睜大眼睛。

――才沒有!你明明剛剛還在很趣味盎然地八卦!

雲朝顏對她的反應不做理會,起身笑笑,看向少年手裏端著的瓷碗:“這是給辭辭的藥?”

藥,還是液體的。

謝鏡辭的表情更加崩潰。

什麽驚才絕艷的少年第一劍修,這就是個厄運神。

裴渡乖乖點頭:“這是謝前輩準備的靈藥,能讓謝小姐盡快恢復體力。”

“哦――”

雲朝顏意味深長瞥她一眼,面上笑容不改,甚至有逐漸加深的趨勢:“那你可得讓她好好喝下去――我先走了,多謝你能照顧辭辭。”

――這個惡毒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最討厭喝藥!

雲朝顏來去匆匆,走得毫不留戀,臨近出門,回頭朝謝鏡辭抿唇笑笑。

裴渡一如既往地呆,領著那團縈繞的熱氣一點點靠近,她還沒嘗到味道,就已經被苦味熏得皺眉。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在猝然接近的難聞氣息裏,謝鏡辭下意識想要伸手拒絕,卻發現由於沒剩下一丁點兒力氣,完全動彈不得。

……不是吧。

按照這種情況,她豈不是要讓裴渡來喂、喂藥?

謝鏡辭很想拒絕。

喂藥雖然是話本子裏經常會出現的橋段,但倘若對象是裴渡,她絕不會生出絲毫曖昧的情緒,只會覺得很沒面子。

就像她成了個巨嬰,裴渡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男媽媽。

“謝小姐。”

他看出她別扭的神色:“你怕苦?”

“什麽叫‘怕苦’,我才不怕!”

謝鏡辭脊背一直:“這叫‘不喜歡’,差別很大的。”

裴渡很低地笑了一下,坐上床前木凳。

他沒說話,伸過空出的另一只手,修長冷白的手指逐一打開,露出幾顆蜜餞。

以他本來的意思,是讓謝鏡辭自行來拿,等攤開手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連擡手的力氣都沒剩下。

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

裴渡將瓷碗放在一旁,抓住其中一顆,送到她嘴邊。

蜜餞個頭不大,他又極為小心地捏在盡頭一端,謝鏡辭低頭將它含下時,並未與指尖有所觸碰。

然而哪怕只是那股陡然貼近的熱氣,也能讓他呼吸凝滯。

裴渡從未替誰喂過藥,今日前來送藥的人選其實還有很多,謝疏卻滿嘴跑馬,一邊說沒用的廢話,一邊把瓷碗塞進他手裏,把茫然的少年往屋子裏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