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辭辭。)(第2/6頁)

比風暴更早一步到來的,是道寒意凜然的劍光。

裴渡自山頂踏風而下,衣衫翻飛之際,劍氣層層蕩開,竟與元嬰修為的黑潮形成了對立之勢,勢均力敵之余,隱隱還要勝過它幾分。

“謝小姐。”

他嗓音清冽,因為護在謝鏡辭跟前,看不見表情:“今日還需勞煩小姐,同我一並治退此物。”

他語氣淡淡,握著長劍的右手卻不自覺暗暗用力,因不知她將如何回應,指節泛起蒼白顏色。

身後的謝鏡辭沉默一瞬,末了,兀地發出一聲笑。

這道笑聲純屬情難自禁,因而音調極快極輕,像是突然拂過耳畔的一息風。

“說什麽‘勞煩’。”

謝鏡辭心情不錯,i麗的眉眼間攜了淺笑,向前一步來到他身邊,用了半開玩笑、不甚正經的語氣:“能與裴公子並肩作戰,是我求之不得。”

那道撫在耳朵上的風輕輕一旋,撩過耳膜。

少年低垂長睫,雖是抿了唇,笑意卻從眼底無聲流瀉而下,引出頰邊小小的圓潤酒窩。

“區區螻蟻――”

夢魘非男非女的嗓音氣勢磅礴,經由重重黑氣,傳遍山野之中的每個角落。

怒火紛如雨下,點燃源源不休的戰意。

黑霧四面橫生,若是以一人之力,自然無法與之相抗,但若是兩個,便能不再顧及身後的所有麻煩。

謝鏡辭出刀極狠,每次刀刃破風而過,都能引出細密如織的氣流。

裴渡雖然看不見她的身形,卻能感受到那股熾熱溫度。

絲絲縷縷的黑煙被逐一擊破,夢魘嘶嚎陣陣,似是怒極,自周身湧出更為濃郁的邪氣。

他一眼就能看出,那道氣息究竟是為何物。

――當初將他擊中,並致使噩夢的邪術。

刀光劍影勢如破竹,屬於邪術的力量被頃刻斬斷,然而霧氣無形,即便被擊潰大半,還是有少數悄然滲進血液與皮膚。

裴渡的動作出現了刹那凝滯。

眼前浮現起無比熟悉的景象,孤月,殘陽,鬼冢荒無人煙,他渾身血汙、狼狽不堪,而在他身前,站立著姿態桀驁、目光冷然的謝鏡辭。

幻象時隱時現,她伸出手,遞來一張單薄紙頁。

退婚書。

“你能給我什麽?”

衣著華貴的少女笑得諷刺:“以你這副模樣,怎樣才能配得上我?雲泥之別,還望公子認清身份。”

裹挾著腥臭的寒風掠過。

他本應惶恐失落,卻黑眸稍沉,露出一抹笑。

你不是她。

裴渡在心裏說。

真正的謝小姐……就在他身邊。

她親口告訴他,與他並肩,求之不得。

她定然不會知道,這句無心之言於他,究竟有多麽重要的份量。

像是一顆甜進心裏的糖,軟綿綿裹在心尖上。

無論之前經歷過怎樣的蹉跎,生出過多少不平和卑劣的情緒,全都因為這份濃郁甘甜,倏地融化散盡了。

這是他全力以赴這麽多年,得來的最好答復。

裴渡沉眸,揚劍。

劍氣匯作悠長龍吟,決然揮出之時,滿目幻象轟然碎裂,靈力狂湧,惹出夢魘一聲痛極的哀嚎。

謝鏡辭凝神吸氣,視線上擡。

她足夠清醒,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入了邪術編織的幻境。

進入裴渡的夢境,與真真正正來到自己夢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夢魘深知每個人心中弱點,並以此為根基,編造出針對性極強的假象。不得不說,以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自身弱點,是種很奇妙的感受。

她原以為會見到多麽血腥恐怖的場景,然而環顧四周,竟然置身於一處雜草遍地、水潭幽然的洞穴,不過轉瞬,身後便襲來一道陰冷疾風。

她看不見身後的情景,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下一瞬,她就會因它而死去。

這應該是她當初秘境遇險時的記憶。

哪怕不記得當天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可瀕死之際的恐懼感,卻還是牢牢留在了心底。

……什麽啊。

原來她害怕的,只不過是這種東西嗎。

夢魘或許能看出她當時的絕望與戰栗,卻怎麽也不會想到,在那之後的謝鏡辭並未真正陷入昏迷,而是輾轉數個截然不同的小世界,迎來一段又一段人生。

對於她而言,死亡早就不是多麽新鮮的事情。

那一個個小世界變幻莫測,她命如浮萍,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時候。

生命綿延沒有盡頭,死亡卻也如影隨形,她逐漸習慣,對一切都不甚在意,唯一的念頭,是回家見一見熟悉的家人朋友。

她自認不是好人,性格更是差勁,就連天道尋來打工,給出的也全是惡毒反派劇本,在小世界裏眾叛親離,不被任何人喜歡。

孟小汀曾說,幸虧遇見謝鏡辭,才得以改變自己的一生,其實對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