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7頁)

衛繁站廊下生怕小肥狗受了欺負,綠俏滿臉疑惑地從屋裏轉出來,她懷裏抱著幾枝開得正好的紅梅,手裏還拿著一個紙包,又是驚惶又是不解:“小娘子,屋裏案幾上不知幾時多了這些梅花和一包栗子,這栗子還是熱的呢。”

衛繁剝了一顆栗子放進嘴裏,又甜又軟又糯,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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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離深覺樓淮祀是個奇人,他只當戳穿著這小子的身份,他會知趣離去。不曾想衛家兄妹不知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二人知曉他姓甚名誰之後對他竟是不生出芥蒂。

衛放雖咕咕唧唧抱怨不止,照舊跟樓淮祀勾肩搭背湊一道圍爐吃酒。酒至半酣,二人惺惺相惜,執手淚眼,一個抱怨師刻薄,一個控訴父兇殘。

這臭小子又存心報復,賠罪設宴,非要擠在他的住處。還假惺惺道:俞先生是中間客,乃座中上賓。

俞子離強忍著沒將二人趕離自己的茶室,將新集的一小甕雪水藏在陰處,留待明年烹煮好茶。

樓淮祀吃得有些半醉,一對鳳眼流光溢彩,那目光卻是奸邪無比,從這處流到那處,從那處又流回這處,半倒不倒地端著酒杯,嘴裏咯樂咯樂發出夜梟似得怪笑。

“樓兄,你笑什麽?”衛放揉著眼問。

樓淮祀又是一陣桀桀怪笑,然後湊到衛放身邊道:“衛兄,你老師這是故作風雅,我與你說,這水藏上一年半載的,肯定生蟲子,成群結隊得生,那蟲尾一搖一擺,一抖一聳,惡心至極。你老師瞎講究,還拿來煮茶。這一爐茶,水滾萬點黑,蟲屍伴茶香,妙不可言。”

俞子離立在木架前,看著那甕新集的雪水悻悻束手。

冬雪壓青竹,再支使剛留頭的小廝自葉上小心采來、收在甕中,至明歲,再取來煮茶,似有去冬一捧清寒。如此雅事,被樓淮祀這臭嘴一說,肚裏直翻騰,還能煮得什麽茶?

衛放鬼鬼祟祟掩著袖,偷了一眼俞子離黑裏透青、青裏透黑的臉色,拍腿大樂,又拉樓淮祀的衣袖告狀道:“樓兄,你不知,我老師罵我是枳子。”

樓淮祀皺眉想了半天,求教:“衛兄,何解?”

衛放可憐一嘆,放下酒杯,學著俞子離的口氣:“某讀《晏子春秋》,雲: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而你,不論生東西南北皆為枳。 ”

樓淮祀掩掩胸口,痛心不已:“俞先生怎能口出如此傷人之語?”

衛放泣道:“我特尋了枳來細看,又苦又酸又澀,果肉就只一點,還吭吭窪窪,生得極醜無比。”他一拍案幾,怒道,“我衛放在京中不比衛玠,亦有美姿容,走在道上還有嬌娘砸我手絹呢。”

樓淮祀揚眉:“原來衛兄還有如此艷遇佳話啊。”

衛放委屈得擦擦眼角一星淚:“哪有佳話,那個女娘怕是個癡傻的,拿手絹包了一盒胭脂砸過來,得虧我躲得快,不然頭上何止一個大包,小命都要休矣。”

俞子離平心靜氣好半天也沒靜下來,起身就要將二人轟走,衛放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借酒裝瘋,拍著案幾,遣了小廝要請他爹衛箏一道醉解千愁。

樓淮祀酒都嚇醒了一半,這倉促之間就見到嶽丈,真讓他坐立難安啊!也不知嶽丈老人家喜愛什麽?他們酒宴已過半,桌上又是杯盤狼藉的,他嶽丈許不會赴宴吧?

一邊俞子離的臉,早已不是青裏透黑,而是漆黑有如鍋底。惱怒之下,甩袖就走,扔下樓淮祀在那又是忐忑又是興奮,間或又陰笑幾聲,十足十小人之態。

衛箏是欣然而來,為著《十八羅漢圖》,他頭發都快掉光了,衛家上下,哪個堪與他論愁?既然兒子邀他飲酒,豈有不來之理?非但要來,還要醉酒而歸。

樓淮祀摸著下巴正琢磨著如何討好老丈人,好忽悠他將女兒許配給自己。就見衛箏散著發,披一身長袍,愁容滿面,衣袂飄飄地飄了進來。樓淮祀瞠目結舌,半晌才合攏嘴,起身一禮:“小侄樓淮祀拜見叔父。”

衛箏覺得這名字似有些耳熟,卻沒放心上,他愁著呢!擺了擺手,坐下有氣無力道:“侄兒不必多禮,坐,坐,不要拘謹,就當自家一般,隨意而為!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後方知酒滋味。”

饒是樓淮祀自問遍識京中怪誕之人,乍見衛箏也是吃驚不小,坐下為他斟了一杯酒,試探問道:“叔父散發是……”

衛箏與他輕聲道:“挽髻多傷發根,散著好些,以免歲未殘,發先稀。”

“哦……原是如此!”樓淮祀忍不住悄悄看了衛箏好幾眼,他老丈人別是來時就醉了罷?

衛箏拍拍趴在案幾上的衛放,幽然一聲長嘆:“邀我來,他倒先醉了。”見樓淮祀張口欲言,又道,“不過,無礙,寂淒杯中酒,我們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