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砸骨吮髓

一瞬間,暴怒也好,疲憊也好,從海因裏希臉上消失得幹幹凈凈。

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擋住道爾頓的去路。

道爾頓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在落到自己肩膀上的時候,變得格外陰冷。他不知道具體原因,但這並不妨礙他利用這一點:“您似乎很喜歡這東西,恕我不能將它轉贈與您。不過,以您的財力想要打造朵類似的不難吧?海因裏希大人。”

潮聲又在耳邊響起。

“那就提前祝賀先生了。”海因裏希冷硬地回答,“希望您能找到足夠合適的裁縫,將它早日繡在鬥篷上才是。”

可千萬別把命丟得太早,連繡上它的機會都沒有。

道爾頓讀出了他的潛台詞,臉上的微笑稍微有些淡了,他轉動燧發槍。兵變之夜幹的那一槍海因裏希躲過去了,不過現在他可沒有戰馬來替死。

“夠了。”在那一槍出膛之前,旁觀的阿黛爾終於出聲,她的聲音輕柔,“出去吧,海因裏希先生。我與道爾頓有話要說。”

這一次女王沒有說“滾出去”,不過,道爾頓痛快地看到,那話帶來的作用依舊和在海因裏希臉上抽了一掌差不多。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從彼此的眼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殺氣。

“您的導師大人似乎恨不得殺了我。”道爾頓反手關上門,握著槍,輕快地走了進來,“人人都說,學生會從老師身上學到他最擅長的東西。告訴我,是這樣嗎?我親愛的女王陛下。”

“道爾頓先生。”阿黛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皺著眉打量他,“我們的帝國元帥先生連位好一點的醫生都請不起了嗎?”

“我總得教給我玫瑰的人看看,她玫瑰上的苦刺給我留下什麽好東西吧?”道爾頓尖銳地回答,帶著他自己沒有發覺的滿腹怨氣。

阿黛爾輕輕挑了挑眉。

她的眉毛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柔美,眉梢又長又細,挑眉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像一葉輕薄的刀刃。

“過來,”她說,“離我近點。”

她又用那慣常的發號施令的語氣,但那語氣又帶著她本人特有的輕柔甜美……她莫不是有著由蜘蛛這種女巫鐘愛的生物的靈魂吧?不論何時,她總有辦法觸動著男人的神經,用無形的線操控著。

僵持了有那麽一會兒,道爾頓還是走了過去,盡管目光依舊冰冷。

“你一定是最愚蠢的騎士。”阿黛爾輕柔地說,“沒有哪個聰明的家夥會讓姑娘站起來,去查看他的傷口。”

“這可是您未來丈夫的弟弟幹的好事。”

道爾頓一邊在女王椅前的軟墊上單膝跪下,一邊脫口而出,同時發現自己的怒氣又升了起來。

“他跪在您面前的時候,是不是就完美符合您對一位優秀騎士的標準?”

阿黛爾將書合起,放在一邊。

她的食指和拇指捏住道爾頓的下巴,道爾頓條件反射地緊了緊握著的槍,他一貫沒有將咽喉暴露給他人的習慣,但阿黛爾的力道雖然輕柔卻不容拒絕。她俯身端詳他臉上的傷口,頭發垂落到他肩膀上。

“您對我似乎怒氣深重。”

阿黛爾用浸了藥水的手帕壓在他的顴骨上——這手帕早就準備好放在一邊。手帕上的冰冷透過薄薄一層肌肉,滲進猶自灼痛的骨頭。

“您在指責我?憑什麽?”

因手帕的冰涼而稍微變下的怒火又騰起來了,道爾頓推開她的手。

“憑什麽?”道爾頓又氣又怒,“您自己設的陷阱,現在來問我憑什麽?難道流言並非出自您的授意?難道海因裏希的行動並非出自您的指使?難道您不是已經在思考著怎麽除掉我這把已經不再需要的刀?”

“是。”

道爾頓一開始沒有意識到她說了什麽。

直到阿黛爾將手帕放到一邊的桌上,她不再側身坐著,那是個比較休閑的姿態,而是轉過身一如她坐在王座上般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一雙瑰麗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阿黛爾清晰地說,“是的,是我。”

“那你該殺了我。反正既然你與導師重歸於好,以‘雙頭蛇’聞名的海因裏希家族,難道還找不到一兩份置人於死地的毒藥?”道爾頓厲聲說道。

“因為羅蘭需要一位將軍。”阿黛爾回答,“一位足夠優秀,能夠迎接魯特帝國軍隊的將軍。除了你,再無第二位足以承擔的軍人。”

好啊,原來是為了這個。

道爾頓覺得在畫室裏脫口而出說願意替她率領艦隊的自己,就像個十足的大傻瓜。她就等著這句話呢,她分明是故意叫自己看到她和阿瑟親王在一起的畫面。

“好啊。好啊!”

道爾頓幾乎是從地面上跳了起來,暴怒地在大廳中踱步。

“您怎麽不幹脆將我的骨頭砸碎,然後吸吮我的骨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