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一章 喧囂的豎琴餐廳(十)

徐恩伯坐在他那輛勞斯萊斯轎車的後座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保鏢阿超和握著方向盤的司機都不時看向後視鏡,想要從徐恩伯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些信號。

因為從宋天耀離開之後,徐恩伯去見了徐平盛半個小時之後,就冷著個臉走了出來,讓司機駕駛汽車開始在整個九龍內穿巡,好像完全沒有目的地。

車窗上被掉落的雨滴擊打的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司機打開雨刷,保鏢阿超也借機扭頭開口詢問:

“徐先生,天色晚了,天文台說今晚要掛五級風球,再回香港島不方便,不如幫您在半島酒店定間套房?”

徐恩伯從西裝口袋裏取出香煙點燃一支,朝著封閉的車窗吐了一口,煙霧砸在車窗上,四分五裂般散開:“去尖沙咀碼頭。”

終於有了目的地之後,司機在前面路口一個漂亮利落的調頭,朝著尖沙咀碼頭趕去。

似乎是為了印證天文台的氣象信息準確,五號風球掛出來不是讓人發噱,一陣狂風吹來,街道上一些店鋪懸掛的招牌和幌子被吹的搖搖晃晃,隨時都要掉下來,嚇得徐恩伯的司機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看著街道兩旁的招牌,防止招牌落下來砸壞車子。

等這輛車開到尖沙咀碼頭附近,擡眼望去,眼前已經是寬闊的維多利亞灣時,暴雨已經傾盆般落下,而遠處黑漆漆的海灣中,數百條大小不一的船只正在維多利亞港內拋錨,躲避強風暴雨。

雖然司機和保鏢不知道徐恩伯冒著雨來尖沙咀碼頭做什麽,但是此時看到徐恩伯要下車,保鏢在第一時間冒雨下車,撐開一柄硬骨傘,幫徐恩伯打開了車門,只不過一柄傘在這種天氣中的作用並不大,徐恩伯剛剛下車不超過十秒鐘,除了頭臉胸口這幾處被雨傘勉強護住之外,其他地方已經全部被打濕,徐恩伯也不耐煩保鏢舉著傘,自己接過傘舉著,走到尖沙咀碼頭的七號棧橋上,腳步不停,看起來就像要沿著這條棧橋直接走到海中去。

司機幸運的留在車裏等候,而阿超則全身濕透的跟著徐恩伯,直到棧橋都走到了盡頭,和徐恩伯並肩立在前面,眼前只剩黑漆漆的海水,兩旁則是停泊的大小船只,完全不見任何人。

“當心感冒呀徐先生,這麽大風雨,你該穿件雨衣來。”一個女聲從左邊一艘在風雨中搖搖晃晃的高尾漁船中響起,透過巨大的風雨,傳到阿超的耳朵裏,讓他震驚的程度,不亞於晴天霹靂,他急忙半轉身,側滑步,護住徐恩伯的左邊,望向漁船,手裏已經多出一把匕首。

下一秒,徐恩伯也開口:“我怕穿了雨衣,你認不出我,你手裏有我的照片,我可沒見過你。”

“見不見我有什麽打緊,我見您徐先生也不打緊,最打緊的是,我的人千辛萬苦把貨運到了這裏,您那艘掛著英國旗的船在哪。”

……

“那四個大天二都是咱們打過交道的,段三豹,段三炮兩兄弟,唐麻子,吳六指,這夥大天二絕對算是厲害人物,劫到了錢居然買船買家夥,聽說他們船上還可能有炮,不知道今天晚上怎麽也上岸跑這裏來了。”手下進到車裏後座,對坐在後座上聽著車載廣播的陳亮說道。

陳亮看看對方:“你如果搶劫,一次搶了價值數十上百萬的貨物,會不會拿這筆錢再買槍買炮繼續幹掉腦袋的事,還是拿這筆錢遠走他鄉,幹點正經營生?”

“有了幾百萬,誰還幹掉腦袋的事。”手下嘀咕了一句。

陳亮笑了:“連你都知道的道理,段三豹會不懂?賺了錢不去享受,反而繼續送死?”

“那亮哥你的意思是?”

“段三豹那班人根本就是受國民黨招安,聽國民黨軍令的一夥殘兵,上次廖老板有批幫朋友籌備的,見不得光,沒有投保的貨從澳門運來香港,剛出澳門海域就被劫了,動手的就是段三豹這批人,要價極狠,一船貨加上船員性命,張嘴就是五百萬港幣,而那船貨原價也無非三百多萬。”陳亮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怔怔的看了眼手下。

手下被他看得有些疑惑:“亮哥,怎麽了?是不是廖老板不想付錢,準備讓你帶人去把貨搶回來?”

陳亮搖搖頭:“隨後就冒出個中人調解,最後那船貨只花了四十萬,連人帶貨全都平安回來……”

“那不是皆大歡喜,四十萬對廖老板來說,九牛一毛都談不上。”

“亮哥,情況不對啊,你看!這地方來幾十個洋人不稀奇,可是今晚大雨,洋人來這裏的都少,偏偏來了一茬又一茬的中國人,而且看起來都不是良善角色。”前面副駕駛上專門盯著雲霄宮酒店正門的手下此時開口。

陳亮停止了段三豹的話題,望過去,雨幕中,雷英東帶著三個手下,從一輛的士上下來,而前面不遠處,明顯幾個腰間鼓鼓的便衣,簇擁著一個穿著黑色旗袍的女人,也從兩輛轎車上走了下來,兩班人都進了雲霄宮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