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水滿則溢,月盈則缺

已經時近黃昏,茶樓裏閑坐消磨一日時光的茶客也都陸續離開,正是陸羽茶樓一日中最清淡的時候,看到宋天耀出現在陸羽茶樓,吳金良臉笑成一朵花,把宋天耀和貼身跟在宋天耀身後的爛命駒讓進了常坐的包廂,又親自幫宋天耀泡了茶之後,才出了包廂去招呼在外面大廳裏的爛命駒帶來的其他幾個潮勇義成員。

宋天耀用手慢慢端著茶盅朝嘴裏送去,爛命駒坐在旁邊,不知道宋天耀在等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對這個年輕的秘書說些什麽,來緩和包廂內有些沉悶的氣氛。

他是個粗人,吩咐他去砍人做事搶地盤,他眼都可以不眨一下,但是讓他與宋天耀這種動動腦就隨時挖坑埋人的家夥呆在一起,比讓他去出生入死更有些忐忑,因為至少與人交手,出招都是看得見的,而對面這個不動聲色的秘書,出招卻連痕跡都不見一條。而且又不能打宋天耀一頓或者套上麻袋扔進海裏,對方是褚家二公子面前紅人。

直到吳金良再次走進來,問宋天耀是不是吃些點心,或者去酒樓幫忙送幾個菜色過來時,宋天耀才擡起頭抄窗外看了一眼,原來外面不知不覺已經入夜。

宋天耀擺擺手打發走吳金良,就在這時,外面潮勇義的小弟從包廂外探進頭,小聲的對爛命駒說道:“駒哥,十哥帶著一個人正上樓。”

“宋秘書,我去迎一下十哥。”爛命駒趁機起身走出包廂大大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陳阿十帶著一個人剛好走上了二樓。

“十哥,宋秘書在包廂裏。”爛命駒對陳阿十開口打了聲招呼。

陳阿十則對自己身邊的人開口說道:“你如果在這裏出事,就讓你那些兄弟拉了我全家老小去填海。”

“十哥擔保,我當然信的過。”來人對陳阿十抽動嘴角笑了笑,邁步進了包廂,自己轉身關上了包廂門,把爛命駒陳阿十等人都隔在門外,這才拉開一把椅子坐到茶桌前,從口袋裏取出一包廉價的小喜香煙點燃:“利康宋秘書,聽說你揾我出來想要關照我。”

說話的同時,他擡起頭,雙眼也望向正打量自己的宋天耀。

來人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生的飽滿額頭,眼窩略深,下巴稍稍前翹,相貌稱得上儀表堂堂,可能是常年泛海出洋,臉上皮膚略黑且有幾點海銹斑,此時夾著香煙上身靠在椅背上,與宋天耀坦然對視開口,頗有幾分萬事無謂的灑脫。

“雷疍仔,雷英東?”宋天耀慢慢呼出一口氣,朝對方認真地說道:“久仰大名。”

“整日晝伏夜出,海上奔波,聽過我這個花名的應該不會多,宋先生太客氣了。”花名雷疍仔的雷英東把玩著手裏的火柴盒說道:“宋秘書的手段我今日也聽說過,全港藥業公司的藥品都進了海關倉庫,福義興幾百人在倉庫外面吹風,我在海關的朋友想進倉庫探探消息,不等靠近大門,就被福義興的人圍上二三十人,威脅砍死他全家,嚇得他屁都不敢放一個就乖乖離開,聽說是宋秘書的吩咐,除了海關的鬼佬,其他中國人不準靠近倉庫?”

“不這樣做,你肯來見我?”宋天耀對雷英東笑著說道:“明人不說暗話,雷先生做些水上生意,我關照你也是想請你關照我。二十箱浸水廢掉的軍資止血粉再加十萬塊港幣,換倉庫裏二十箱貨真價實的盤尼西林,做不做?”

饒是雷英東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宋天耀兜圈子甚至是談談走一批藥品的準備,此時聽到宋天耀的話,嘴裏香煙都抖了兩下,盯著宋天耀的雙眼慢慢說道:

“宋秘書,你講笑呀?我正當商人來的,哪裏有軍資止血粉?不過二十箱盤尼西林,如果宋秘書想出手,我倒是有興趣,可以即刻現金結算。”

“別人話他有軍資,我當他講笑,雷先生話自己冇軍資,我一樣當你講笑,機槍炸藥這些軍火你可能沒有,但是普通軍資,止血粉這種東西,呵呵,我既然在這裏見你,就是想要誠心談談生意,二十箱壞掉的軍資止血粉,換海關倉庫裏二十箱貨真價實的盤尼西林,一箱差價你補我五千塊,二十箱十萬塊港幣,不放心的話,你仲可以讓人同我去倉庫自己驗貨。”宋天耀對雷英東張開雙手,滿臉認真地說道。

雷英東叼著香煙半晌沉默不語:“幹嘛突然關照我,二十箱盤尼西林,現在外面的價格你應該比我清楚。”

“我要二十箱止血粉,哪怕是浸水壞掉的,也必須是正品,你如果對我現在講你拿不出軍資止血粉,那談我關照你這件事就太早了些,門口在你背後,恕不遠送。”宋天耀對雷英東說道:“你也知道利康這幾日很忙,我冇時間約你這位生意人出來吹水。”

“利康那位褚老板今日剛剛同鬼佬一起搞贈藥,與鬼佬合作無間,半個月前,英軍還在船頭架著機槍追我的船隊,我點會清楚是不是你想讓你那位褚老板太平紳士的銜頭拿的更穩些,拿我和我那些兄弟向港督大人邀功?”雷英東彈了一下煙灰,並沒有因為宋天耀剛才的話就真的起身離開,而是晃了一下脖頸,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