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5章 默默無言

清澈透亮的鋼琴鍵音如同凜冽泉水般在潺潺山澗之中奔騰著,婉轉悠揚的小提琴弦音如同稀疏晨曦般穿透層層樹林灑落得滿地都是,渾厚動人的大提琴弦音如同清冷濃霧般在茂密叢林之中湧動翻滾著,歡快而幸福的旋律讓金色、綠色與紅色互相交錯,如夢似幻地在眼前徐徐鋪陳開來,嘴角就這樣輕輕上揚。

“亞瑟,你降半調了。”伊迪絲忍不住吐槽到。

亞瑟專注地拉動著弓弦,眼睛都沒有擡起來,“我沒有降半調,伊迪絲!”

“我覺得你降了。”伊迪絲不依不撓地說著。

亞瑟幹脆停了下來,朝著伊迪絲瞪了過去,“你負責拉小提琴,那就管好你自己的部分,大提琴的部分就交給我,好嗎?”

伊迪絲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前提是你能夠照顧好的話。”

這一次,亞瑟沒有再繼續反駁,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專心致志地拉動著琴弦,但視線余光卻雙雙朝著藍禮的方向投射了過去,眼神深處隱隱閃動著不安——雖然他們自己也知道,根本沒有必要看藍禮的眼色,但小時候的記憶還是不由再次回到了身體裏。

“亞瑟,你搶了八分之一拍;伊迪絲,你高了半調。”

藍禮的聲音傳來,亞瑟和伊迪絲雙雙點了點頭,開始調整自己的演奏,因為多年沒有觸碰過樂器了,難免有些生疏,節奏和音準都沒有能夠契合準確。

有趣的部分就在這裏,如果是藍禮的意見,他們想當然地就認為是正確的;但如果是亞瑟和伊迪絲的意見——乃至於艾爾芙的意見,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給予反駁。漸漸地,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身體習慣和思維公式。

因為兒時學習樂器的時候,還有排練合奏的時候,藍禮總是正確的,音準、節奏、音調和音色等等,全部都是如此——不是說藍禮不會出錯,而是他總是能夠意識到錯誤在哪裏,並且及時給出糾正,他的領悟力和表現力一次又一次得到了家庭教師的認可,這已經成為了一種慣性,包括艾爾芙在內,他們都習慣了以藍禮作為標準。

這是一種樂感,與生俱來的,後天可以培養也可以提高,但缺少天賦的話,那就需要花費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才能夠彌補,甚至於,大多數人即使再努力再拼搏也無法後天培養出來,天賦的差距就是致命的。

當初拍攝“爆裂鼓手”的時候,弗萊徹就連十六分之一拍的微小區別就可以捕捉到,快一點慢一點都逃不過他的耳朵,而弗萊徹與安德魯之間那場關於節奏偏差的爆裂戲份,更是在拍攝現場給所有工作人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中就有一個小小的細節:藍禮又是如何呈現出“快一點慢一點”的演奏效果呢?

包括達米恩·查澤雷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藍禮沒有做到,全部都是依靠後期配音契合上去的,只有真正的專業鼓手才能夠完美做到這一點,哪怕是或快或慢十六分之一拍的細節都可以做到;事實是藍禮真的可以做到,雖然他無法擊打出四百擊的超高頻率,但他對於節奏的掌握卻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本領,他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那場戲的,真正地詮釋了“不瘋魔不成活”這句話。

現在也是如此。

亞瑟和伊迪絲都下意識地以藍禮為標準,完成了調整。

這讓藍禮的嘴角輕輕上揚了起來,“放松,放松就好。我們接下來沒有合奏演出的任務,沒有必要太過緊張。”

亞瑟和伊迪絲雙雙翻了一個白眼,用這樣的方式向藍禮表示抗議。

“伊迪絲,’上帝與我們同在(Nearer My God To Thee)’。”一曲演奏完畢,藍禮的聲音從側面傳來,然後鋼琴音就停了下來。

伊迪絲發現,藍禮和亞瑟的視線都朝著自己投射了過來,她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歪了歪頭,“藍禮,你知道,第一段的音調我總是抓不準,不如,還是像一樣那樣,由你的鋼琴切入?”

這讓藍禮啞然失笑起來,“雖然我們都已經長大了,但有些事情還是沒有改變,是嗎?”

“上帝與我們同在”,這不是一首古典交響樂,而是一篇詩歌,創作於1840年,來自於一位名叫莎拉·亞當斯(Sarah Adams)的英國女士,她是一位舞台劇演員、一位音樂創作者、一位詩人,還是一位作家,在三十五歲那年,她以“創世紀”為靈感創作了這首詩歌,當時並沒有廣為流傳。

一直到1856年,也是莎拉離世八年之後,洛威爾·梅森(Lowell Mason)完成了譜曲,演變成為一曲弦樂四重奏,這才廣受歡迎與喜愛,在唱詩班裏被屢屢傳唱,進而流傳到了美國。1901年九月,時任美國總統威廉·麥金萊(Wiiliam McKinley)遇刺身亡,因為他在生前非常喜愛這首歌,於是就作為國葬時的配樂登場,進一步廣為普羅大眾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