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1頁)

很快,毛副處長的電話來了。

“什麽事這樣急?”毛副處長聲音壓得很低,而且明顯是一路小跑著脫離人群。

“於樹奎那邊怎麽回事?”黃一平也顧不上客套。

“哦,是這事。今天下午我們從省城剛剛上路,海北縣委書記於樹奎的電話就追上來了。我懷疑,很可能是蔔副省長秘書那兒透露了領導行蹤。於樹奎的電話,先是打給蔔副省長,後又轉交給汪秘書長,要求無論如何安排關省長在海北停留一下。事實上,這次關省長的行程很緊,今天下午陪同北京的幾個部長察看核電工地,晚上宴請、觀看文藝晚會,明天早晨奠基儀式後,馬上就送部長們返回北京。中午大概有兩三個小時,原本安排再在臨海看幾個地方。下午最遲三點,就要往省城趕。可是,蔔副省長的意思,明顯是想滿足於樹奎的願望,這樣一來,汪秘書長也很為難。當時經過反復盤算,感覺只能將明天中午的時間擠出來兩三個小時,臨海那邊的幾個點就看不成了,可能會趕到海北吃飯、午休,方便的話看一下那個濱海工業園。”毛副處長說。

“濱海工業園?確定嗎?”黃一平問。

“確定,他們的通話內容我聽得一清二楚。”毛副處長道。

說到濱海工業園,黃一平明白了。於樹奎此舉,不單純是要拉關省長這張虎皮作大旗,而是還有一個重要巨標——使濱海工業園名正言順。

海北是陽城所屬兩個有海岸線的縣之一,境內擁有大面積淤積灘塗,而且這種灘塗每年都在“長”大。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在一定時期內,為了保證農用耕地面積和糧食產量穩定,各個地區的工業用地必須限定在一個嚴格的範圍。前兩年,海北縣利用自身的灘塗優勢,在海邊搞了個占地一萬多畝的工業園區,實際上是同市裏爭搶有限的用地指標,一直未能得到國土等相關部門許可,陽城市委市府早就明確要求他們暫停下來。然而,於樹奎根本不吃這一套,仗著手裏有灘塗,省裏有後台,想方設法使這個園區合法化。倘若此次關省長果然前去視察,只要哪怕是露出一點點贊揚、肯定的言辭,那就無疑是給於樹奎恩賜了一柄尚方寶劍,園區的審批便無人再能擋道。如是,無疑又讓廖志國難堪了一回。

“停留海北的事情,估計什麽時候可以最後定下來?”黃一平問。

“蔔副省長這邊商量好了,估計也就算最後定下來了。後來,於樹奎又有電話過來,好像蔔副省長已經基本答應他了。不過,最後報告給關省長,恐怕得等到今天晚上所有活動結束了才行。”毛副處長答。

黃一平感覺事態嚴重,心裏也有些慌亂,卻又無法對毛副處長多說什麽,就隨口問道:“那現在你給我回電話,關省長在做什麽?”

“關省長正在同幾個部長一道,接受新華社劉社長采訪哩。”毛副處長回答得也是漫不經心。

“劉社長?哪個劉社長?”黃一平關心新聞,對中國第一媒體新華社並不陌生。在他記憶裏,好像沒有什麽劉社長。

“是啊,就是那個駐我們省分社的劉社長。你不知道,他和關省長關系可不一般,是所有中央駐省新聞單位中,唯一可以無須預約、通報就能直接進省長辦公室的記者,也是隨時可以自由進出關省長家的朋友。平時,他那些有關本省的報道,十有八九關省長會親自批示。”毛副處長介紹說。

“是這樣啊!”黃一平聞言,心裏忽然一陣驚喜。

22

黃一平這邊情況了解清楚了,廖志國那邊的接待也基本結束。兩人趕緊把門關上,商議關省長來海北的事情。

黃一平將剛才與省府金處長、毛副處長通話的內容詳細說了。

“這麽說,果真是於樹奎做的手腳,而且還想借關省長此行,在濱海工業園區上搞名堂。既然這樣,我更加不會理睬他們!”廖志國怒氣依然很盛。

“我想,假如關省長這個時候路過陽城,海北那邊又讓馮肖兵匯報了,您作為書記不出面、不理睬肯定不行。否則,關省長一定會有看法,於樹奎他們也會借機做足文章。”黃一平說。

“唔?有這麽嚴重?”廖志國口氣裏有些不以為然。

“我分析,海北中途截留關省長,並讓馮肖兵通報這個信息,不只是出於禮節與規矩,而是同時設置了一道機關、一口陷阱。一方面,關省長途經陽城,沒有通知市裏,卻在海北停留了,只有少數人明白其間經過了於樹奎的運作,而在眾多不知內情者眼裏,並不明白其中玄機。如果您不理睬,會讓人覺得怠慢了省長,或者省長有輕視陽城、看重海北的意思,客觀上就讓於樹奎占了先機。況且,關省長本人恰恰也是一個不知情者,他又會作何感想?另一方面,馮肖兵打的這個電話,貌似尊重、客氣,實際上卻給我們這邊出了一個難題——您作為市委書記,去,還是不去?去了,雖然在關省長面前好交代,禮節上也周全,可是在於樹奎面前不免失分,反倒成了幫他撐場面的配角。不去哩,一旦省長問起來了,於樹奎肯定會說已經匯報市裏了,正好讓他在借題發揮大做文章,即使關省長不計較,省裏陪同的那些別的領導也會有想法。”黃一平緩緩陳述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