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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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個多小時,連續傳來三個令人不安、沮喪的消息,而且三者之間又有著極為密切的內在聯系,能不讓廖志國動怒?

最後這個消息,自然充當著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觸動了廖志國神經的底線,引發其情緒的總爆發。於是,那只精美的茶杯充當了犧牲品與替罪羊。

確實,海北縣委書記於樹奎做得太過咄咄逼人了。他來這一手,下手既準、狠、陰,又有些出人意料。

然而,作為一名旁觀者,黃一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於樹奎此舉絕非偶然,更非一時心血來潮。正如廖志國所言,於樹奎這是在借題發揮,向他這個堂堂市委書記發起挑戰。此舉不僅是半年前那場市委書記之爭的繼續,而且也是下屆黨代會召開之前,未來一年更大規模血戰的前奏。

說起來,廖志國這個市委書記的職位,坐得既不容易,也不那麽十分穩當。怎麽說呢?不用說那些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反對派,就連他本人都感覺不踏實,或者說不太心安理得,更別說高枕無憂了。

半年前,原陽城市委書記洪大光經過不懈努力,終於修成正果,升任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雖說不是原先期望中的省委常委或副省長,卻也如願跨進省級高官的行列,填補了陽城官場十多年的一個空白。

洪大光提拔了,空缺下來的市委書記一職,便成為眾巨睽睽之下令人垂涎的一個寶座。

按常規,前任書記洪大光高升,廖志國作為做了將近四年的市長,應當是第一順位候選者,甚至是理所當然的繼任人。然而,這時的陽城官場,卻出現了諸多對廖志國不利的因素。擇其主要,一個最大的原因,是廖志國在陽城太過張揚、強勢,卻又得勢不得分,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圍追堵截。

前邊說過,廖志國就任陽城市長不久,出於早日站穩腳跟、搶占政治制高點的考量,利用陽城官場多年黨政不睦的矛盾,迅速施行了一系列舉措。其中分量特別重的一項,便是建造大型文化、體育工程“鯤鵬館”,並以此為抓手吸引、籠絡了一批幹部,拉起屬於自己的人事班底,建立了廖氏政治根據地。尤其是兩年前,市委書記洪大光腰部受傷,臥床不起大半年,省委讓廖志國臨時負責市委、市府兩邊的工作,等於提前坐上陽城一把手的交椅,更加鞏固了其在陽城的政治基礎。然而,所謂成亦蕭何敗亦蕭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廖志國的“鯤鵬館”工程和提前主政,在展示其權威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很大麻煩,差點就令他折戟沉沙一蹶不振。

眾所周知,廖志國利用“鯤鵬館”工程的籌備、建設機會,網羅了包括文化局長孫健、體育局長姜如明、城北新區工委書記喬維民、駐京辦主任徐曉凡等一批官員,以及中陽集團總裁儲開富等若幹大款,甚至還降伏了規劃局長於海東、明達集團總裁鄺明達等多位馮開嶺舊部。其實,只有黃一平這樣的親信才知道,上述官員、商人得寵於廖志國,除了姜如明之流是靠其表妹楊艷投懷送抱之外,絕大多數皆是孔方兄開道,花費了數額不菲的錢財,有些甚至是出了巨資。而幕後操作者,正是那個遠避美國的市長夫人蘇婧婧。

至於蘇婧婧如何以玉石、書畫等收藏品為媒介,廣泛結交陽城政商兩界的官員、商人,大肆進行權錢交易,前文已經詳細披露,此不贅敘。

廖志國初到陽城,這種略顯張揚、霸道的行事風格,既與陽城官場一向排外的傳統相悖,也與陽城民間向來崇尚的“內斂”“含蓄”氣質頗不相融,招致廣泛反感、惡評、嫉妒當不意外。在陽城政界人士眼裏,就你一個外來戶,原本在老家陽江已然沾了一屁股贓汙之物,到了陽城地界既不好生拜碼頭、認門子,也不懂得夾起尾巴觀觀風向,卻先耍起三把火、三板斧之類,大張旗鼓搞什麽有名無實、中看不中用的“鯤鵬館”。而且,你要搞就埋著頭悄悄搞吧,偏偏又不甘寂寞,不僅把濱江新城、城北新區牽扯進來,而且將原本設在市中心老城區的幾所重點學校,拆解了個稀裏嘩啦,還美其名曰稀釋、平衡教育資源,解決教育公平公正難題。試想,上述諸多舉動所觸及者,若非陽城社會累積多年的矛盾焦點,便是一般人不敢觸及的老大難問題,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麻煩交織,敏感至極。

尤其置廖志國於不利境地者,是其親近與使用之人。平心而論,圍繞在其周圍的親信幹部中,多是落難日久、關系復雜之輩,難免因厚此薄彼或此消彼長,觸碰到一些敏感人事。說白了,他所信任、重用的幹部,大都是陽城官場頗有爭議的人物,有些無異於隱形地雷或定時炸彈。譬如那個文化局長孫健,曾為原市委書記、省國土廳長印老的秘書,是印老廳長與洪大光兩派鬥爭的犧牲品。在洪大光手裏,孫健一直被掛在那兒,半死不活。廖志國來到陽城不久,忽然將他收為親信,又是參與“鯤鵬館”工程,又是讓他擔任城北新區管委會主任。對此,洪大光雖然表面默認,可內心裏未必沒有看法。何況,與印老廳長對立者,還有原市委副書記、現人大常務副主任張大龍等一幫官員,後者又會作何感想?再比如,那個駐京辦主任徐曉凡,其父擁有著名的雙仁集團,是陽城赫赫有名的民營企業,卻也因為行賄省裏若幹領導而臭名遠揚。同這種人走得親近了,三歲小孩也猜得出幕後的種種貓膩。因此,廖志國拉攏、重用了一批幹部的同時,也招致了很多閑言碎語,甚至陷入了陽城官員既有的矛盾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