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兄弟同志(第3/5頁)

以往的姜松巖是不想接觸或者聯系自己的歷史的,回避是因為他覺得過去的社會關系只會給他帶來一些麻煩。能夠避開的盡量避開,他就這麽一直向前,不斷地丟開過去,也挺好的。

很多事情是很難用常理解釋清楚的。姜松巖從余群對席鳴一的負面評價中反思自己,他不是單純的自省其身,他看到了一個問題,解開了自己的一種困惑。他發現自己似乎是個少親情、少激情的人,過於“獨”了,太理性和嚴謹,似乎已經到了不近人情、六親不認的境界了。

他一直想不通的是,這麽多年來,輾轉多個地方,擔任過不同級別的職務,他與同事、部下的關系總是若即若離、公事公辦,要求他們在工作上盡心卻少與之交心。當按部就班成為一種習慣,依照程序成為工作原則,這樣的工作與機械無異,當然也是絕對穩當的。

同志關系應該是什麽樣子的,他是有所追求的、他希望心心相印,親密無間,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希望富有激情的工作,如果說稱兄道弟能夠帶來這些,他何嘗不想如此這般。

但,能做到嗎?席鳴一這種做法是遭非議的,起碼是少數人的非議,自己對他的欣賞恰當嗎?姜松巖在探究這個問題。

這麽說來,開始就想與席鳴一深度接觸,既是一種因工作需要做的姿態調整,大概也是一種心理的變化和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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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上午沒有會議安排和接見、調研任務,姜松巖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各口報來的文件、內部刊物、講話、報告,簽發,圈閱。之後,打開電腦收電子郵件。這是他在環保部工作時形成的習慣,接下來瀏覽一下大的門戶網站新聞。

蘇迪南給他的私人郵箱裏發來一封電郵,說平江市財政拿出八百萬專項資金給文化局用於考證龔家灣,打造“龔老故裏”,而他所在的文管會打數次報告要一百萬進行半山碑閣的後續工程卻分文也得不到。

半山位於平江市東郊,其摩崖殆遍,自古即為文化遊覽勝地,刻石紀遊,歷史悠久,歷代文人墨客到此或題名題榜、或題詩題記、或摹刻名人書畫,楷、草、篆、隸、行諸體齊備,形成壁無完石的碑林奇觀,是平江市的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姜松巖在平江市當常務副市長時提出興建保護碑林的碑閣,時任市委書記的夏中天對此十分支持。龔老到平江市視察時特地看了還在施工的碑閣,對半山碑林的保護和旅遊開發非常贊賞,為碑閣題名“拓園”。也正是在半山碑林,龔老發出感慨,說他的家鄉要是有姜松巖這樣熱衷環境保護又懂得開發利用的父母官就好了。

碑閣的後續工程早該完成。姜松巖離開平江後不到兩年,夏中天也因身體原因升任不成回家休息,繼任者大概是將碑閣當作了前任的形象工程而擱置。在很多地方,形象工程往往有這樣的遭遇,前任高升後該工程一般能夠如期完成,成為繼任向前任的“獻禮”,反之則會被作為前任的敗績。拓園建成後要遷移或復制半山的散碑、名碑,這些工作如果沒有資金保障很難實施,如此一來碑閣的藝術價值大打折扣不說,計劃申報的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也很可能夭折。

姜松巖給蘇迪南回了一封簡短的信:

兄弟,再打報告,訴求是要有事實和理由的。還有,我希望你能夠為“拓園”做堅守。

電子郵件發出前他再掃一眼時,有些為自己與往常不同的口氣吃驚,居然對蘇迪南用了兄弟的口吻。有點兒別扭,他還是改成了迪南。

稱蘇迪南兄弟不對嗎?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好笑,妻弟蘇迪南,小舅子蘇迪南是自己少得可憐的親戚,也是家庭成員裏唯一的兄弟。

對蘇迪南,姜松巖有點兒看法,覺得蘇迪南想要的太多。要說照顧,盡管不是直接給蘇迪南的,反正是有了。姜松巖希望蘇迪南在一個適合的崗位上好好地工作,碑閣的工作他幹得還不錯。至於崗位的調整,眼睛閉起來,蘇迪南什麽地方不好去?到公安局做局長也不是不行,但要是真正衡量他的水平,他還是在原來的中學做副校長,或者教他的語文課最合適。

蘇迪南有他的理由,他說自己已經不年輕了,誰不希望發展?蘇迪南在碑閣初建時是有很高工作熱情的,做了很多工作。隨著碑閣遭到冷遇,他產生離開的念頭也是正常的。蘇可可從平江回來對他說到蘇迪南的工作可能要有變動時,他沒有說什麽,似乎不反對蘇迪南離開,剛才他回信中竟然明確地希望蘇迪南在碑閣做堅守,是他並不想蘇迪南有什麽過格的“變動”,也有對碑閣的感情在裏面,蘇迪南如果一走了之,碑閣以後的情況更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