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國家幹部》是一部現實小說,一部政治小說,或者一部有關政治的現實題材小說。

《國家幹部》是一部近七十萬字的小說,同編輯商量後,為了把書價壓下來,決定將這近七十萬字的小說納入一本書中。既然是一部有關政治的現實題材小說,你面對的就是普通讀者,基層讀者,工薪讀者,或者收入相對較低的讀者,因為只有這些讀者,才會真正關注政治,關注現實。

許多朋友說,包括一直在大學教書的一些朋友說,現在的大學和大學生已經不大關心政治,關心現實。至少有一大部分不再關心政治、關心現實。並認為這是一種正常現象,有益現象。我不了解現在的大學和大學生,也不了解這種現象是否真的是一種正常現象,有益現象。我曾在不少大學做過報告,從現場的反應來看,並沒有明顯地感受到這種現象。而且,讓我感到矛盾的是,大學和大學生究竟應該不應該關心政治,關心現實?不關心現實,這可以麽?做得到麽?行得通麽?這真的正常嗎?真的有益嗎?正常在哪裏?有益在何處?

一晃過去了二十多年。撥亂反正,改革開放,計劃經濟逐步轉為市場經濟,民營經濟越來越平等於國有經濟,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經濟奇跡。

在市場繁榮,經濟發展的同時,由於體制的不完善和法制的不健全,也出現了一系列危及國家和人民利益的觸目驚心的腐敗現象,醜惡現象,思想道德滑坡現象,同時也包括牽涉到所有公民利益的國有資產問題,分配不公問題,貧富差距問題,下崗問題,就業問題,三農問題等等一切與政治密切相關的社會問題。但學術界知識界,面對這紛繁的社會現實和政治現狀,卻異口同聲地只談經濟,不談政治。或者只關心經濟,很少關心政治。以至於把大學和大學生的不關心政治看作是一種有益現象,正常現象。文學界也同樣,面對著社會的巨大變遷,文學卻離政治越來越遠,離現實也越來越遠。即使是現實題材的作品,也只關心經濟,關心與經濟密切相關的話題,而絕少關心政治,甚至對政治表現出一種公開的疏遠和冷漠。

於是,當文學發展到今天,面對著今天這樣的社會和政治現實,人們對文學的認識已經同過去完全不同了,特別是那些從家庭到學校,從學校到家庭,從七八歲開始讀書一直讀到學士、碩士、博士、而後再出國留學的那些到三十歲時還在讀書的學術、文化、知識界的學者們、大學教師們,對文學的觀念更是同過去完全不同了。他們已經具有了一整套全新的政治理念,社會理念,文學理念。包括從他們中間催生出來的新一代作家,理論家,他們確實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尤其是對西方的那些理論和觀念極其熟悉。但是,他們對他們腳下這塊土地上所發生的一切卻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冷漠。他們除了用西方的那些觀念,或者書本上的那些知識對當今的現實進行生搬硬套外,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苦大眾他們並不真正熟悉,對當今正在發生著巨大變化的政治運作也並不真正了解。老百姓正在想什麽,老百姓中間正在發生著什麽,社會和政治正在發生著什麽變化,人與人之間正在發生著什麽變化,他們並不真正清楚,他們甚至連當今的政治架構和政治模式也知之甚少。其實這種情況並不僅僅發生在新生代的作家中,即使是在老一代,中年一代作家中也有類似的情形。

不了解政治,不了解社會,自然也就無法描寫政治,描寫社會。惡性循環的結果,只能距離政治越來越遠,距離現實越來越遠。令人畏懼的是,總有一些人,一再指出這樣的現象是社會的進步,由此而帶來的文學邊緣化,也同樣認為是歷史的必然。於是,文學的不關注政治,不關注現實,同大學和大學生們的不關心政治、不關心現實,都成了正常現象,有益現象。

政治是什麽?作為社會關系總和的人,能脫離政治嗎?作為人學的文學,能遠離政治嗎?這些話題,在學術界,知識界,文學界一直急論到今天,似乎仍然沒有定論。

具體到文學來說,真的可以沒有政治?再具體到當今中國的現實文學,確實可以遊離於政治之外?

作為小說家,能不能寫出一部不帶任何社會和政治背景的世外桃源之作?即使能寫出來,這種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本身是不是也還是一種政治理念?生死愛恨,四大永恒主題,哪一個又可以離開社會和政治背景?有人把在文革中發生的愛情寫得那麽纏綿溫馨,一塵不染,這可能嗎?真實嗎?還有,《紅樓夢》有沒有政治?博爾赫斯有沒有政治?諾貝爾文學獎有沒有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