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頁)

三杯酒下肚,馬韋謹還是沒什麽話可說。不過馬韋謹向來就這樣,喝得越多,話反而越少。於是就由著齊曉昶一個人在那兒賠著一臉的誠實和笑意,沒話找話,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沒了。

今天晚上齊曉昶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必須要面對馬韋謹,必須要做通馬韋謹的工作,至少第一步的工作要做好。何況辦公室的工作也離不開馬韋謹,馬韋謹在辦公室的威信和地位,短時間內也是難以撼動的。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一些話給馬韋謹講清楚、講透。

齊曉昶說,在市委辦公室當主任,這絕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更不是他跟馬主任爭的結果。他本來想去的地方是當市委秘書長,當時所有的領導都答應了,他也打通了各個關節,全都活動到位了,幾乎已經是穩抓穩拿了,卻沒想到竟會栽在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手裏。於是就陰差陽錯,把他安排在了市委辦公室。當時他死活不幹,說馬主任這麽好的人,我怎麽能跟人家爭這個位置,我又怎麽能排在人家前面?但領導們說了,馬主任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對馬主任市委市政府將另有安排。後來他才聽說,當時市委市政府都已經研究了,準備讓馬韋謹到市政府辦公室當主任,讓現在的市政府辦公室主任當市政府秘書長。但沒想到又突然半路變卦,市政府秘書長的位置又讓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給占了。

“馬主任,其實我也清楚,你馬主任也從來沒把我瞧在眼裏。你根本就瞧不起我這樣的人!連我都瞧不起我,你這樣的人又怎麽能瞧得起我?你瞧不起我,可我服你,認你,打心底裏敬佩你!你是如今天底下好人裏面的好人!如今這個社會裏還能有你這樣的人,是這個社會的福氣!馬主任,今天晚上這酒桌上也就咱們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說完了就過去了,我不會藏著掖著,也用不著給你說假話。馬主任,我也不怕你恨我、小看我,說實話,你今後也得改改你的活法,你不能再這麽沒明沒黑地死受了,就算我今後當了主任,你也一定要活得開通點,把問題想得活泛點。好了,咱喝酒,等幹了這一杯咱再慢慢說。”

馬韋謹也不多說什麽,你說喝就喝,連碰也不碰,端起來咕咚一口灌下,然後就眼睛直直地盯著齊曉昶看。齊曉昶也不回避,也依舊眼珠子紅紅地盯著馬韋謹繼續一板一眼地說:

“我的意思不是說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麽不好,而是現在這社會變了。咱們都得適應這個社會,適應這個風氣。就像你這個人,本來是個大好人,可如果你周圍的人都是壞人,那你在壞人眼裏還會是好人?反過來,我在你眼裏是個壞人,可在周圍這些人眼裏那可就成了大好人。你想過沒有,這些年,為什麽市委市政府有了什麽大的活動和會議,都指定要我去負責?咱們辦公室名義上雖然是你負責,但實際上咱倆早就是一半對一半。材料上的事情靠你在管,財務上的事情靠我在管。你知道辦公室這幾年那些大大小小的會議費、辦公費、出差費、小車修理費、室內裝潢費、辦公用品費,還有各種各樣的補助、補貼,名目繁多的開銷、開支,七七八八、上上下下的打點、料理,都是怎樣運作的?你以為領導簽了字的就都是幹凈的?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就知道你明白不明白,幹得了幹不了。你說說,那些市裏的領導一年四季住在最豪華的賓館裏,抽的是軟中華,喝的是XO,靚小姐搓澡洗腳,湘妹子按摩桑拿;老婆臉上抹的是資生堂,身上灑的是CD;孩子開的是奔馳寶馬,上的是名牌學校;這些領導的親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哪個不跟著吃香喝辣,多拿多占?還有省裏市裏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公檢法司、工商稅務、銀行計委那些方方面面的要員,電台、電視台、報社那些神出鬼沒的記者,包括那些擺著架子的影星、歌星、作家藝術家,就這麽一個嶝江市,幾乎天天在請客,時時得送禮,票子像嶝江的水一樣嘩嘩地流。這一筆一筆的開支,一摞一摞的賬單,你知道怎麽走賬,怎麽結算?怎麽變通處理,怎麽應付審計檢查?還有現金怎麽走,資金怎麽轉,支票怎麽用?不合理怎樣讓它合理,不合法又怎麽讓它合法?糊塗賬怎麽變得清清白白,腐敗款怎麽變得幹幹凈凈?馬主任,這些你都知道嗎?懂嗎?就算你清楚,你明白,但你會幹嗎?敢幹嗎?幹得了嗎?你有那膽量嗎?馬主任,你不行,真的不行。你是個好人,所以這樣的事情你幹不了!你怕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更怕你!幹這種事情的人絕對不會放心你,想都不會想著你!

“我這呢,就叫破鑼對破鼓,王八看綠豆。我真的是實話實說,這幾年跟我打交道的幾乎都是些壞人,也就是你們說的那種腐敗分子,把我提到這個位置的也都是這些腐敗分子。假如說我需要他們,那他們更需要我,他們要我幹才會放心,才能每天安安穩穩地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