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2/3頁)

大陸長期有一種認識,覺得蔣介石是個陰謀家,他最大的陰謀手段,就是在屬下之間制造矛盾,並且推波助瀾。他之所以要制造矛盾,就是為了掌握權力平衡。手下那些人,每一個人都握有重權,他們之間,如果不出現爭鬥,鬥爭的矛頭,便可能指向自己。不僅僅是蔣介石,歷來的帝王將相,也都如此。中國的歷史劇中,歷來有忠奸之分,其實在一個朝廷之中,是無所謂忠奸的,任何一個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陣線分明的根本原因,只不過在於皇帝需要他們之間的矛盾,利用這種矛盾,才能達成權力平衡。

許多歷史學家認為,近代史上一個重要人物曾國藩,擁有絕對實力推翻清朝的統治,然後取而代之。但曾國藩這個人是個死腦筋,受家文化影響至深,沒有絲毫反皇權思想。所以,他殺太平天國的時候,被人稱為鬼剃頭,但對待滿清皇室,他卻不敢有半步越距此外,歷史學家還認為,曾國藩和左宗棠,是最應該成為聯盟的,就因為左宗棠以問鼎為暗示,希望曾國藩造反,曾國藩同樣以問鼎作答,拒絕了左宗棠,兩人此後便漸漸疏遠,甚至有成為政敵之嫌。

這些認識,顯然只是文人之論學者之論,而不是政治家之論。曾國藩雖然也是一介文人,但首先他更是博通古今的大政治家,他考慮問題,肯定是從政治的角度而不是從文化的角度。他肯定早已經看清,自己如果起來造清朝的反,清朝確實可以被推翻,但最終是不是由他曾家坐天下,就難說了。且不說清朝當時還很強大,單是戰端一開,左宗棠、李鴻章這些人,到底會站在哪一邊,實在是一件無法預料的事。至少,他看清了一點,左宗棠和李鴻章是絕對不肯對他俯首稱臣的。這兩股力量和任何一股力量聯合,自己就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他不造反,那麽,就勢必涉及同左宗棠以及李鴻章的關系處理問題,尤其是左宗棠。他如果和左宗棠走得很近,滿清朝廷的那些官員們,就會睡不著覺,一定會想辦法將他和左宗棠置之死地。他要擁有既得利益,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和左宗棠鬧矛盾。他們的矛盾越深,滿清朝廷心理上就越舒坦。

如果從這種陰謀論來理解趙德良,似乎也說得過去。但唐小舟覺得,趙德良是一個大器的人,是一個幾事以工作為重的人,他不至於也不屑於玩這種小手段如果不是玩這種手段,那他為什麽在陳溫矛盾中和稀泥?

更進一步深入思考,唐小舟想到了一種可能,趙德良不能有任何動作,同樣是出於平衡的需要。

如果說官場是海,所有的官員,就是海裏遊動的魚。那些科級幹部處級幹部,只不過是這個海裏遊動的小魚小蝦,大魚只有那麽幾條,趙德良是最大的那條,陳運達和溫瑞隆都是大魚。兩條大魚發生矛盾,哪怕是沖突,只要目標不是最大的那條,那也只是矛盾和沖突,也是可以調和的,可以平衡的。一旦最大的那條魚加入其中,就沒有平衡可言,一定會出現大的混亂,並且最終導致權力傾斜.

趙德良在江南省建立平衡的政治生態不容易,無論如何,他不肯親手打破這種政治生態,相反,他會采取一切辦法,維護這種平衡,哪怕別人覺得他在玩弄權謀,他也不會退縮。 首發天下人竟然將這種權力平衡誤讀成政治陰謀,深入其中,才能知道,這竟然是陽謀,是維護穩定必須的。

想通了這一點,唐小舟覺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於是,他開始處理公務。他的公務有兩個極其重要的部分,常委辦的工作是事務性的,看上去簡單,卻極其瑣碎繁雜。大的事務,工作人員會處理得很好,難的恰恰是一些極其細微的部分,比如某次會議常委座次的排名,出席某次較大型活動時,每一個常委的著裝等。在這方面,唐小舟不敢有任何差錯,每一個細節,都要無數次思考,並且反復核對。這些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時間。信訪辦的工作,更是一個大麻煩,關鍵點全被鐘紹基說了,這是個一把手部門,又不是一把手負責,信訪辦的工作力度,便難以發揮。

正因為如此,信訪辦就成了一個最容易引發社會矛盾的部門。在省級以上的信訪部門,他們能做的,也就是批轉一些信訪件或者文件,到了市級以下的信訪部門,更只能借助其他部門的配合和支持。一旦出現群訪事件,上面就會向下問責,下面信訪部門無權,只能依靠職能部門,可職能部門也難辦,矛盾焦點指向的是他們的主官,他們敢對主官說不嗎?只好采取八仙過海的做法,能壓就壓,能施就施。反正所有一切辦法,只求兩個字,過關。

唐小舟此時的心理,可能與所有信訪工作人員一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