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第3/4頁)

陶陶笑笑,說:“你不知道,別人把他的三個一完善了,成了五個一工程。”

關隱達說:“我倒沒聽說過。”

“人家給他加了兩個一,一個情人、一筆財富。”陶陶怕兒子聽見,輕聲說道。

進了地委大院,盡碰著熟人。有些人同他打著招呼,卻不太自在。關隱達就知道,他們正像王洪亮說的,是跑到大院裏面抓機遇來了。休息日往市委機關跑,能幹什麽呢?

上了桃嶺,沿小路蜿蜒而上,就到了那個幽靜的小院。關門閉戶的,像是好久沒住人了。關隱達每次上嶽父家,都感覺這裏太冷清了。

陶陶說:“通通,喊外公外婆。”

通通便叫道:“外公,外婆!”

門開了,外婆滿面笑容。

“爸爸呢?”陶陶問。

媽媽說:“爸爸睡著。”

陶陶便交代通通小聲些,別吵了外公。庭院裏有樹蔭,下面放有小凳。老小幾口都坐在外面說話。

陶陶媽說:“他外公最近老是容易瞌睡。一張報紙看不上半頁,就困了。晚上又睡不好。老了。”老人家說著就嘆了起來。

陶陶忙說:“沒事的,爸爸身體算好的。想睡就睡,想活動就活動,別勉強他。”

媽媽搖搖頭:“你爸爸脾氣犟,聽不進我半句話。我要他每天下山去,同老人家一塊玩玩。他就是不肯去。最多清早打套太極拳,寫兩張字。余下時間,守著報紙和電視。”

陶陶寬慰媽媽:“媽你也不要擔心。爸爸好靜,隨他。”

媽媽笑道:“有天我見他吃過早飯,就抱著本書看,心裏氣他,就逗他。我說老陶,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爸認真聽著,問什麽好消息?我說,你好好讀書,會有意外驚喜。你爸爸又問,什麽意外驚喜?我說,聽說皇帝老子要招駙馬了。”

陶陶笑出了眼淚,直問爸爸是什麽反應。說笑間,陶凡出來了。陶陶望著爸爸,仍是笑個不停。

陶凡拍拍通通的腦袋,問:“告訴外公,他們笑什麽?”

通通調皮道:“外婆說,外公招駙馬了。”

陶凡只是笑笑,很慈祥的樣子。

關隱達早起身,搬了凳子,招呼陶凡坐下,問:“爸爸身體怎麽樣?”

“好哩。”陶凡說。

陶陶和媽媽說家常,陶凡和關隱達只是聽著。通通坐了會兒,很沒意思,就進去看電視,說這會兒有動畫片。陶陶就說:“通通怎麽得了,都快上高中了,還這麽喜歡看動畫片。”

關隱達說:“孩子也太辛苦了,該讓他輕松一下。”

陶凡始終不說話,望著天邊的浮雲。他表情漠然,目光有些空洞。也許只有關隱達才知道,陶凡內心其實很孤獨。關隱達從來不點破這一層,他同陶陶都沒說過,免得她傷心。退下來的老幹部,多半都在老幹活動中心休閑。那裏可以打門球、搓麻將,也可以喝茶聊天。但是陶凡從來沒去過那裏。他當地委書記時,老幹部們多次建議,要修老幹活動中心。陶凡不同意,說財政太困難了,緩幾年再說。後來他退下來了,張兆林才修了老幹活動中心。老幹部們現在越是玩得自在,越是聲討陶凡的不開明。他們說要是早些年修成活動中心,我們這些老家夥都會多活幾年。

當年陶凡本來有著很好的政聲,可是後來人們對他的評價慢慢就變了。關隱達能聽見的話就很讓人無奈了,那麽肯定還有很多更不堪的話他沒法聽說。人們把陶凡主政那十年,叫做陶凡時代。有些幹部很憤然,說陶凡時代,西州沒出人。他們說的人,專指大人物,就是張兆林、宋秋山、周一佛這些大幹部。都說陶凡自己上不去,也不讓別人上去。說要想陶凡提拔個幹部,就像要割他的肉。這個也不成熟,那個也太稚嫩,就他陶凡一個人能幹。不像張兆林他們,舍得用幹部,講義氣,夠朋友。好像只有他陶凡襟懷坦白,別人都靠不住。結果怎麽樣?現在是人家張兆林、宋秋山、周一佛坐在主席台上襟懷坦白,陶凡蹲在家裏打瞌睡!

天近黃昏,陶陶幫著媽媽做晚飯去。陶凡起身,四處探尋著。

關隱達問:“爸爸你要什麽?”

陶凡說:“我想修修花木。”

“剪子在這裏哩。我來弄吧。”關隱達拿來了剪子。

陶凡說:“有兩把剪子,我倆一起弄吧。”

兩人湊在一起,修剪著中華蚊母盆景。陶凡無意間就會流露出對女婿的信任、需要或是依賴。關隱達早就看出了這點,感覺很溫暖,又說不出心酸。

陶凡微微有些氣喘,顯出力不從心的樣子。

關隱達不好過多提醒陶凡保重身體,他知道嶽父是不情願服老的。

陶凡說:“昨天向天富來看了我。”

“哦?向天富這個人不錯。”關隱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