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第5/35頁)

不久柳秘書長進來,見朱懷鏡在這裏,朝他點頭笑笑,就敲了皮市長裏面的門,進去了。一會兒,皮市長同柳秘書長一道出來了。皮市長說:“小朱,一起去吧。”

柳秘書長也就說:“對對,懷鏡一起去吧。”

下樓一看,就見坪裏整齊地停了二十來輛轎車,每輛車旁都站著些表情肅穆的人。方明遠上前替皮市長拉開了車門。皮市長不像平時那樣熱情地與同志們招手致意,而是低頭緩緩鉆進了轎車。其他的人也就不聲不響地上了車。柳秘書長上了自己的車。方明遠拉一把朱懷鏡,叫他上皮市長的車。方明遠自己坐到前面的位置上,朱懷鏡就只能同皮市長並排坐在後面了。他心裏覺得這樣不妥,可來不及細想,就從車頭繞過去。但當他走過車頭時,突然很不自然了,似乎自己處在聚光燈下。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緊張,就犯了個禮節錯誤。按規矩,他應從車尾繞過去,而不是從車頭。他拉開車門,見皮市長端坐在沙發的一頭,也不側過臉來招呼他一聲。他就有些後悔上這車了。

一路上皮市長一言不發,車上也就沒有人說話。朱懷鏡就想這些人也許都在暗暗笑他少見識。

到了機場,機場的負責人早迎候在那裏了。大家只是握手,不多說話。寒暄完了,就有小姐過來,領著各位進了貴賓室。坐下不久,有人給每人發了一條黑紗。

一會兒班機到了,皮市長一行乘車去了停機坪。早有軍樂隊排著方陣候在那裏了。先等其他客人下了飛機,軍樂隊才奏起了哀樂。韋副秘書長捧著骨灰盒緩緩出了機艙,卻不見其他人出來。猛然聽得一片哭聲,朱懷鏡回頭一看,見是向市長夫人和他的兒女在哭。他就猜到這一定是向市長的骨灰了。皮市長同向市長的兒子一道扶著向市長夫人,上前接了骨灰盒。夫人撫摸著骨灰盒泣不成聲。皮市長安慰著送她上了轎車。

這時,其他的人才捧著骨灰盒魚貫而出。十幾個人的家屬一齊哭號,頓時哭聲震天。最前面的是谷秘書長的骨灰,其次是財政局長的,再後面是工商銀行行長的,最後才是向市長的秘書龔永勝的。先是廳局級幹部,再是處級幹部。廳局級幹部又以資歷為序論先後。

朱懷鏡平生第一次見到一次死這麽多人,很是震撼,一陣悲痛襲來心頭,眼睛發起澀來。這時,方明遠拉拉他的手,湊過頭來說:“皮市長二公子就要去美國了,皮市長想請身邊幾個人去家裏聚一下。追悼會完了,我倆一起去吧。”

哭聲很大,他倆說什麽別人也就聽不見。朱懷鏡猜想這就是方明遠原先在辦公室裏同他神秘地說了半截的什麽活動了,就問:“都年底了,他不幹脆過了春節再走?”

方明遠說:“布朗先生正好要回美國去一趟,皮市長就想請他帶著皮勇一道走算了,也好一路照應一下。”布朗先生是美資企業威茨公司總裁,同皮市長是很好的朋友。朱懷鏡沒有見過這個老外,只是聽方明遠說起過。

骨灰盒都交接完了,大家上車,車隊直奔殯儀館。

殯儀館早安排好了靈堂,前來告別的領導同志和死者生前好友已分別候在各個靈堂。皮市長和柳秘書長參加了向市長的追悼會,市政府其他各位領導和秘書長分別參加其他各位死者的追悼會。朱懷鏡和方明遠隨在皮市長身邊。如今會開得多,而且開得長,很讓人煩躁,只有追悼會倒常常是開得簡短的。十一個追悼會同時開,不到四十分鐘也就結束了。因為事先準備得妥當,會上沒有太多的花絮。只是朱懷鏡過後聽人說起在靈堂的布置上有過小小插曲。原來殯儀館的靈堂倒有三十來個,但大廳只有四個,中廳有八個,其余的是小廳。按長期形成的慣例,市級領導的追悼會才能放在大廳,廳局級幹部和處級幹部的追悼會只能放在中廳,一般百姓的追悼會當然放在小廳了。像這回一下子去世這麽多高級別的幹部,這在荊都歷史上從沒有過,中廳靈堂就安排不過來。但又不能把誰安排到小廳去,那樣人家家屬會有意見。經過反復研究,只得決定安排兩位廳局級幹部去大廳。這也像如今用幹部的慣例,只能上不能下。可也不能隨便安排誰誰去大廳,還得論資排輩。於是谷秘書長和財政局長的追悼會就破格安排在大廳了,這很讓他們家屬感到安慰。

大家出了靈堂,就有人收了黑紗。朱懷鏡仍坐皮市長的車回機關。他吸取教訓,從容地從車後繞過去上了車。皮市長仍不說話。幾個人在車上一言不發坐了一陣,皮市長突然問道:“小朱,你那姓袁的朋友同你說過一句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