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小伍忙站起來,說:“朱處長,二位好走。”

朱懷鏡朝小伍笑笑,表示了謝意。他本想說句你在這裏好好幹的,可今天見這光景就覺得此話多余了。朱懷鏡帶著李明溪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微笑。柳秘書長慢慢站了起來,朝他倆揮手。小伍跑在前面拉開了門。朱懷鏡最後回頭揮揮手,出門了。門便在後面輕輕掩上了。朱懷鏡吸取上次的教訓,出來了就沒有再說什麽,只低著頭一聲不響下樓。走了好長一段路,李明溪突然沒頭沒腦地問:“柳秘書長的夫人還這麽年輕?”

朱懷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住了,說:“他夫人?……哦哦,那是他家保姆哩!真是的,你這木魚腦殼,我和他說話難道你一句也沒聽懂?”

“誰在意你倆說什麽?我只聽見你們這位領導好像說什麽要抓幾個藝術家,這口氣就像‘文化大革命’。”李明溪咕嚕道。

朱懷鏡知道李明溪在有意幽默,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送李明溪到大門口,說:“我才是自己找事做哩!你的畫展,得由我負責籌劃了。這是你的事,我也沒辦法。好吧,你只把畫作準備好,經費我來籌,到時候你自己再參加布置就行了。”

李明溪嘿嘿一笑,轉身走了。朱懷鏡卻習慣地伸出手來,可他的手只好就勢在空中畫了一個弧,演變成了搔頭的姿勢。他望著李明溪在寒風中一偏一偏地踽踽而行,心裏竟莫名其妙地湧起一股暖意,胸口感動地跳了幾下。他往回走了好一陣子,才隱約體味到自己剛才的感動是怎麽回事。他禁不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裏頗為感慨。他想這也許就是朋友吧!是真正的沒有任何利益關系的朋友。只有在這樣的朋友面前,他朱懷鏡才是真實的。嘆只嘆如今想遇上這樣的朋友太難了!

他一時腦子裏像有許多東西要想一想,沒有馬上回家去。他徑直去了辦公室。他在辦公桌前坐下,首先想起的卻是同玉琴通電話。他撥著電話,胸口就禁不住狂跳。這女人總給他這種感覺,實在是件很美的事。電話通了,玉琴平淡地喂了一聲,聽出是他,語氣立即高興起來,說:“嗬,懷鏡啊,你今天是不是很忙?一天都沒給我電話。我今晚正好輪著值班。”朱懷鏡今晚也不便過去,就說:“有點忙。出了那麽大的事,你知道的。我也正在辦公室加班。告訴你,今天皮市長和柳秘書長都找我談了,要我去財貿處當處長,過幾天就要去財貿處那邊了,這邊的事得加緊交接。”玉琴默然一會兒,說:“恭喜你!我怎麽慰勞你呢?”朱懷鏡就笑了起來,說:“你說呢?”玉琴明白他的意思了,就說:“你壞啊!不跟你說了,你好好加班吧。別太晚了,早點休息。”

放下電話,朱懷鏡心裏美了好一陣。想起身回去,又覺得還有什麽事似的。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該是柳秘書長夫人住院的事。他想應該去醫院看望一下。單是去看看沒有什麽可多想的,要緊的是怎麽去看。谷秘書長遇難了,看這形勢一定是柳秘書長坐第一把交椅。柳秘書長現在對他還真不錯,對這樣的人物應表示必要的尊重。怎麽個尊重法兒,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朱懷鏡想,上次為祝賀皮市長二公子赴美國留學送了兩萬,按職論級,等而下之,看望柳秘書長夫人至少也應送上一萬塊。想到要送一萬塊,他心裏突突地跳。這個數目對於他來說的確太大了,等於他兩年的工資。再說加上上次的兩萬就是三萬,這更讓他不舍。唉!但沒有辦法,這個人情還是要做的。

朱懷鏡拍拍腦袋,狠狠地咬了咬牙,出了辦公室。一到走廊裏,他立即恢復了平靜,大步流星起來。樓廳口還有站崗的武警,他們永遠沒有表情。

回家的路上,他想還是送五千塊算了吧,只是住個院,況且她是常住院的。再細細琢磨一下,覺得五千塊也過得去了,就想:不再變了,就五千吧。

香妹還沒有睡,一個人在看電視。見他回來了,她也不怎麽熱乎,只看了看墻上的鐘。朱懷鏡就明白她是怪他回來晚了,便隨意說起向市長他們遇難的事,暗示他是忙這事兒去了。香妹問他吃了飯沒有。他說這麽晚沒吃飯不早餓癟了。香妹這就起身為他倒了水來洗臉洗腳。

上了床,兩人閑話一陣,氣氛好些了,朱懷鏡就說起了去看望柳秘書長夫人的事。香妹聽說又要破費五千塊錢,一把坐了起來,任朱懷鏡怎麽說就是不答應。朱懷鏡左勸右勸,擺的都是上次說過的那些道理。可這回不怎麽靈了,香妹死活不依。朱懷鏡就發火了。他一火,香妹就下了床,賭氣取出存折,扔給朱懷鏡,說:“好好!都給你,任你怎麽送,不關我的事!今後再不許在我面前說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