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9頁)

至此幾項主要議題已經進行完畢,文書記作了總結性發言,然後將全場掃視一遍,問大家還有沒有什麽新情況?沒人吱聲,他就重重地咳了兩聲,說:“散會前,我還要給大家通報一件事。”

說到這裏,文書記瞥畢雲天一眼,便移過目光望望窗外灰色的天空,緩緩道:“據說畢雲天同志最近胃病復發,畢雲天同志本人也跟我說過,要住幾天醫院,我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工作再當緊也不能把身體拖垮,我意從明天開始,畢雲天同志就去住院,他的工作暫時由歐陽智同志跟其他幾位副市長分攤一下。”接著又對銀秘書長說:“銀秘書長你也在這裏,你立即給市委行政科打個招呼,去醫院聯系好高幹病房,而且不是一般的高幹病房,要位置和設施最好的,要對畢市長的休息和康復有絕對的把握。如果畢市長在醫院裏住得不好,我拿你是問。”

文書記的話還沒落音,大家的眼光就探照燈一樣向畢雲天身上閃去。畢雲天好像對文書記的話和大家怪怪的目光渾然不覺似的,木木地坐在那裏。他只覺得腦袋裏嗡嗡嗡響起來。這一下他想清楚了,中午總覺得有什麽擱在心裏,原來就是這回事。

畢雲天當然什麽病也沒有。

他也就四十來歲,吃得進,拉得出,睡得著,像牛一樣健壯。既然沒病,文書記怎麽又要他去住院呢?住院當然是一個托詞和一種比較含蓄的說法,說白了就是停職反省。但到了市委這一個層次的官員裏,說話的藝術已經很講究了,說你生病,讓你住院,既照顧了你的面子,如果事情不是太嚴重,時過境遷,能通融的盡量通融過去,到時你病好出院就是。

住院就住院吧。畢雲天想。他這麽想著的時候,大家已陸續出了會議室。他也站起身來,挾了包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這時有人喊了聲雲天。畢雲天回頭一看,原來高志強還沒有走。高志強一邊朝他走過來,一邊說:“你怎麽打算?”畢雲天苦笑笑,說:“還能怎麽打算?”高志強說:“文書記讓你住院,你就聽他的吧,好好休息一段,到時我再去接你出院。”

高志強的話也很平常,但此時此刻的畢雲天聽來,就倍覺親切。一雙手也下意識地伸了出去,和高志強握了一下。就這一下,讓畢雲天振作多了。

兩人分手後,畢雲天來到市委大樓前,上了自己的車。他沒有再去辦公室,徑直回了家。董小棠還沒下班,家裏冷冷清清的,仿佛一座好久沒來過人的地窖。在客廳裏徘徊了一陣,頹然仰倒在沙發上,望著屋頂上的綠色玻璃吊頂發起呆來。在那綠色玻璃裏,畢雲天看見了自己,不過那已是一個扭曲了的人影,怪模怪樣的,他不太有把握肯定那就是畢雲天。

畢雲天還看見了那個人影旁邊的一樣紅色的東西,那是一部電話機。他有些奇怪,平時只要自己呆在家裏,這部電話機就會不停地響,攪得他恨不得將它摔個稀爛。偏偏今天它卻死氣沉沉的,沒有了一點動靜。畢雲天就心生一份渴望,渴望有人這時給他打個電話,向他請示句什麽,或者隨便說幾句廢話也行。最可惡的是包裏的手機也好久沒有響動了,以往它總是枝頭的蟬鳥一樣啼個不歇。是不是手機沒了電,或什麽時候不注意關掉了?不由自主地從包裏把手機取了出來,一瞧,其實並沒關機,機屏上的信號足得很。那莫名的失落感於是悄悄爬上畢雲天的心頭。那些平時鼻子特長的跟屁蟲哪去了?莫非文書記剛在常委擴大會上宣布我住院,他們就全知道了?

這麽胡思亂想了一陣,畢雲天忽覺困意襲來,沉沉睡了過去。直到董小棠下班回來,開門後亮了燈,忽見沙發上蜷縮著一個影子,嚇得尖叫一聲,才被驚醒過來。畢雲天懵懵懂懂的,趕忙坐直了身子。董小棠見是畢雲天,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說:“把我的魂都嚇掉了。”畢雲天沒有什麽反應,仍然呆坐著。

董小棠開始並沒覺察出異樣,問道:“今天回得這麽早?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一邊換了拖鞋,準備去做晚飯。這才發現畢雲天神色有些不對,忙過來摸摸他的腦殼,覺得有點燙,問道:“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上趟醫院?”

畢雲天這才開了口,說:“我明天就去住院。”

5、畢雲天這趟醫院住得多少有些冷清。記得去年扭傷腳踝,曾在醫院住過兩天,病房裏那才叫熱鬧呢,送營養品的,送鮮花的,送現金的,絡繹不絕。連晚上已經熄燈,還有人走進病房,偷偷往枕頭下塞裝了大額鈔票的信封。可現在不同了,國家打擊走私犯罪的力度越來越大,電視裏天天播放這方面的案例,不少官員因涉嫌走私犯罪案而紛紛落馬,所以在臨紫市人的眼裏,畢雲天這一次住進醫院,一時三刻要想出來,恐怕不是太容易,自然也就失去了到醫院裏來給他送這那,送金送銀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