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6頁)

無計可施的時候,楊登科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畢業那天用警車送他回局裏的電大同學鐘鼎文。如今流行這樣的說法:要發財,去打牌;要想富,快脫褲。鐘鼎文在城西派出所做所長,天天抓不完的賭,捉不盡的嫖,抓賭捉嫖得來的錢除了部分上繳國庫外,順手牽羊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找他借幾千元錢應該沒事。

果然跑到城西派出所,楊登科剛一張嘴,鐘鼎文就不折不扣,當即從包裏掏出三千元,說:“夠不夠?不夠我口袋裏還有一個存折。”楊登科心裏感激得不得了,說:“夠了夠了。”伸手去接錢。不想鐘鼎文手一縮,說:“先說清楚,拿這錢幹什麽去?現在單位向政府要錢都得說明用途,專款專用,朋友要錢也含糊不得的。”

楊登科知道鐘鼎文下面的話是什麽,故意說:“你做所長的見得多了,還看不出來?”鐘鼎文說:“別繞圈子,我看不出來。”楊登科故作神秘道:“包了個二奶,這樣的事你總不好讓我向老婆開口討錢吧?”鐘鼎文說:“還算坦白。一等男人家外有家嘛,登科能趕上潮流,我是支持的,以後這方面的開支,老鐘可提供部分援助。”將錢給了楊登科。

出了城西派出所,楊登科沒有去局裏,打的直接回了九中。剛好聶小菊上完課回到家裏,見楊登科終於借到了錢,也替他高興。如今借幾個錢太不容易了,有時能借到錢,甚至比賺了錢更能給人帶來成就感。

將錢收好,正和聶小菊商量第二天到醫院去看吳衛東父親的事情,忽聽外面有人咚咚咚敲門。楊登科走到門後,對著貓眼往外一瞧,原來是戰友猴子。

猴子不但姓侯,長得也跟猴子一樣精瘦精瘦的,所以在部隊裏,戰友們都叫他猴子。猴子只在部隊裏呆了不到三年,就先楊登科復員回到郊區老家侯家村做了農民。去年侯家村農民購買市農業局下屬種子公司的稻種,秧苗育出來插到田裏後,高的高矮的矮,秋後顆粒無收。村民沒法活命,只得集體上法院告了種子公司,後來官司是贏了,錢卻沒拿到手。為此猴子還找過楊登科,想請他幫忙到種子公司去討要法院判給他們的賠款。當時楊登科沒在單位裏,兩人沒見上面,回家聽聶小菊說起猴子,本來想過問一下,過後又把此事忘了個一幹二凈。楊登科估計今天猴子又是為這事來找他的。

將猴子迎進屋,楊登科問是不是要去找種子公司,猴子搖了搖腦袋,說:“現在哪還顧得上那事?”楊登科說:“那你還有別的什麽事?”猴子張張嘴,卻沒出聲,欲言又止的樣子。楊登科說:“我們老戰友了,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開句口嘛,何必這麽婆婆媽媽的?在部隊時,你好像不是這個鳥性格。”

再三猶豫,猴子才支支吾吾告訴楊登科,他老婆住院了,醫院診斷是什麽腸癌。

楊登科就明白了猴子的來意。這是巧合,還是猴子會掐手指?要不自己剛借了鐘鼎文的錢前腳邁進屋,猴子後腳便跟進屋借錢來了?只是楊登科有些無奈,自己又不是為你猴子借的錢,怎麽能將急著要用的錢轉借給你?

聶小菊生怕楊登科抹不開戰友的情分,把剛借來的錢給了猴子,忙過來滿臉熱情地對猴子說道:“嫂子住在哪個醫院?我和登科一定抽空去看看。”猴子說:“看就不需要了……”話只說了半句,聶小菊又趕緊接住道:“猴子你客氣什麽呢?你和登科是多年的老戰友了嘛,我們去看看嫂子也是應該的嘛。”

猴子還想把後面的話說完,聶小菊又掉頭對楊登科說:“快跟我去廚房做飯,留猴子吃頓便飯,一起看嫂子去。”抓了楊登科的衣角就要往廚房裏拉。

楊登科終是不忍,站著不動。正想說句什麽,猴子已經看出女主人的意思,也就沒將要說的話說出口,默默轉過身,出了門。楊登科滿心慚愧,拿開還緊緊抓著他衣角的聶小菊的手,追到門邊,說:“猴子你別走,家裏燒的是管道煤氣,飯一下子就做好了。”

猴子已經到了二樓,說:“飯就免了。”那聲音明顯帶有哭腔。

楊登科怔怔地站在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真想拿出剛收好的那三千元錢,追上猴子,遞到他手上。可他的腳心卻像是鉚在地板上一樣,怎麽也拔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