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7頁)

想到此處,楊登科臉上不由得浮起一絲淺淺的自豪。這是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的自豪,真切實在,顯得有底氣,腳下的步子也邁得高了。還忍不住將兜裏的文憑拿到手上仔細瞧了瞧,然後放嘴邊吻吻,吻得很抒情,像第一次吻自己心儀的女人一樣。

不覺得就出了學校大門。陽光很亮,亮得讓楊登科似乎有些傷感。楊登科早過了迎風垂淚,對月傷懷的年紀,一時不知這份傷感因何而起。回頭望了望身後那塊粗大的貴都市電大的招牌,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傷感的原因,原來是要和這個待了整整兩年的母校分手了。不過楊登科覺得這份傷感是如此美麗,他已經好久沒懂得傷感了。

忽瞥見大門一側有一個地攤,擺著各種各樣的紅綠本子。一旁支著小木牌,上面寫著出售各類文憑和證件的字樣。楊登科覺得如今的事就是這麽有意思,賣假文憑的專挑大學門前的黃金地段,搞打砸搶的則瞄準了官車或警車才下手。

也是怪,這個地攤在電大門口擺了也不只一日兩日了,平時楊登科進進出出的,一門心思只想著學習,對此總是視而不見,今天卻不知怎麽竟引起了注意。大概是自己袋子裏就揣著一個文憑,想看看地攤上的文憑究竟有何不同,楊登科不由得向地攤走了過去,彎腰拿了一個紅本子翻了翻。原來是赫赫有名的某重點大學的文憑,大紅公章,校長簽名,一應俱全。擺攤的老頭立即向楊登科靠過來,問他需要哪所大學的文憑,價格可以商量。楊登科拍拍手中文憑,說就要這種,老頭立即報了兩百元的價格。

楊登科沒有吱聲,心想一所名牌大學才值兩百元錢,如果是自己身後這所電大,豈不只值三五十元?楊登科心生感慨,卻沒有生氣,也沒有為自己懷裏那個毫不起眼的電大專科文憑自卑。因為自己是紮紮實實脫產學習了兩年才拿到這個文憑的,這樣的文憑沒有什麽水分,含金量高,跟地攤上這些假文憑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楊登科撇下老頭,提著手上的生活用品,大踏步朝前走去。

還沒走上一百米,一輛三菱吉普從身後開過來,繞到前邊攔住了楊登科。一瞧原來是同班同學鐘鼎文,他跟楊登科一樣拿了文憑剛出電大校門。別聽鐘鼎文名字斯文,人卻長得五大三粗,而且是城西派出所所長,往地上一站,確有幾分威風。他有單位的警車供自己專用,讀電大這兩年幾乎天天開著警車到學校來上課,楊登科經常搭他的車。鐘鼎文生性豪爽,跟大家都合得來,同學們請他幫個什麽忙,他總是有求必應。

楊登科二話不說上了鐘鼎文的車。鐘鼎文說:“到哪裏去?”楊登科說:“我提著這些東西,還能到哪裏去?”鐘鼎文笑笑,方向盤一打,將楊登科送到貴都市九中。他知道楊登科的老婆聶小菊是九中的教師,他們結婚十多年了一直住在學校裏。

警車進了九中大門,來到宿舍樓下,楊登科請鐘鼎文到樓上去坐坐,鐘鼎文一臉邪笑,說:“你三四個月沒跟嫂子在一起了,我在場豈不影響你們的工作?”楊登科在鐘鼎文胸前一擂,說:“老夫老妻,哪有你說的那麽浪漫?”提著東西下了車。

望著鐘鼎文將警車掉了頭,正要開走,楊登科又喊道:“鼎文你等等。”一邊開了一樓自家的煤屋門,將東西往裏一扔,轉身重新上了車。鐘鼎文笑嘻嘻道:“你真狠心,不怕嫂子在家裏難熬?”楊登科說:“去你的!好久沒去單位了,送我去農業局吧。”

大概二十分鐘的樣子,警車進了市農業局。

農業局的人見院子裏來了一部警車,以為發生了什麽案子,都紛紛跑到走廊上來看熱鬧。楊登科心裏直樂呵,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楊登科想讓局裏人都知道他大學畢業回來了,而且還是城西派出所所長開著警車送他回來的。有車送比沒車送當然要有面子得多,做官的也好,做老百姓的也好,誰圖的還不就是一個面子?

警車停穩後,楊登科邀鐘鼎文下去看看,鐘鼎文說:“所裏還有些爛事等著我回去處理呢,這次就免了吧。”楊登科也不力勸,擡腳準備下車。忽想起一事,說:“你身上有煙嗎?”鐘鼎文說:“你平時也沒怎麽吸煙,要煙幹什麽?”楊登科在腮上撓撓,說:“好久沒跟同事們在一起了,見面遞根煙顯得不生分。”

鐘鼎文就從身上拿出一包芙蓉王,扔到楊登科身上,說:“坐車沒買票,還要敲我的竹杠,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你這樣的乘客。”楊登科將芙蓉王拋到空中,然後接住,瞄瞄,說:“芙蓉王可是響當當的名牌,這不是假煙吧。”鐘鼎文聞言,伸手要把芙蓉王收回去,楊登科手一縮,塞進了兜裏。說:“堂堂派出所所長,估計也沒誰吃了豹子膽,敢送你假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