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5/7頁)

沈天涯見這個賴書記說話隨便,估計跟谷雨生的關系還算可以,不然還不是官腔_套一套的?沈天涯就多瞧了這個賴書記兩眼。賴書記正擡了手敲敲身邊的年輕人的腦袋,說:“你是管什麽的,快跟領導匯報。”

年輕人就坐直了腰身,撓撓腦殼,說:“我不管路不管橋,只管征購打白條。”賴書記說:“看來你是糧油收購員。”

又指指年輕人旁邊一位瘦子,瘦子說:“我不管土不管田,只管撕票拿現錢。”賴書記說:“你大概是稅收專管員。”

接下來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她說:“我不管爹不管娘,只管長發大Rx房。”賴書記說:“知道了,你是婦女主任。”

再下來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他說:“我不管B不管卵,只管抓人要罰款。”賴書記說:“你是派出所長了,派出所的人一出口,反正不是B就是卵的。”

最後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她說:“我剛好跟所長相反,不管天不管地,專管男女生殖器。”說得大家都笑。賴書記說:“你是什麽工作,那就更不用說了。”

沈天涯覺得這種自我介紹方式挺獨特的,他還是頭一回碰到。他知道這是大家找樂子的辦法。如今的鄉鎮工作越來越難做了,上面今天一項硬任務明天一個新指標,不是找老百姓要錢的就是要糧的。地方窮,老百姓出不了,幹部完不成任務要撤職降職,叫做什麽一票否決。要完成任務只有來硬的惡的,一旦情緒對立起來,傷人死人的事在所難免。農民自然就會上訪告狀,大罵鄉鎮幹部是土匪強盜,鄉鎮幹部的形象也越來越惡劣,人見人恨。特別是鄉鎮政府人滿為患,大的鄉鎮動輒兩三百多人,小的也是數十上百,開支巨大,而上級財政撥款又極有限,惟一的辦法還不是在農民身上打主意?鄉鎮幹部不想做惡人都難,簡直成了人見人躲的土匪。鄉鎮幹部在下面呆著,家不成家,業不成業,惟一的盼頭就是進城。可一個縣的鄉鎮幹部少的一兩千人,多的三四千人,沒有過硬關系,或手頭沒有幾個錢去燒香進貢,進城又談何容易?大家只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鄉鎮裏混著,混得生活沒一點生氣和滋味,卻還得繼續混下去,只能用這種方式自我取樂,聊以度日。

沈天涯對這些鄉鎮幹部生出同情來,覺得做人實在太難。想想自己呆在市財政局,不用到農民手中去要錢拿糧,沒有人罵你是土匪強盜,手中掌握著老百姓上邀的稅款,給單位撥點錢,人家喊你爹叫你爺,給縣裏鄉裏解決點小資金,人家把你當成救世主,你被檢察院抓了,老百姓成群結隊跑到檢察院去靜坐,把你保出來。如果是這些鄉鎮幹部被人抓了,他們不往關著你的屋子裏扔磚頭才怪呢。這麽想著,沈天涯不禁感慨萬千了。

自我介紹完畢,賴書記開始匯報鎮上工作。賴書記的匯報不像沈天涯過去聽過的基層幹部的匯報,只說政績,好像天底下就只自己功勞最大。賴書記匯報得最多的是鄉鎮的困難和農業生產的低效益,說山上有的是樹木,但林業部門搞限額砍伐,砍伐證不容易弄,弄了證木材也不起價,辦證砍樹運樹的成本太高。守著滿山滿嶺的樹木變不出錢,沒日沒夜守著那幾畝冷水田搗鼓,出產的谷子賣的錢還不夠補貼化肥農藥和交農業稅,這樣下去遲早要搗鼓得褲子都沒得穿的。

說到沒褲子穿,大家又開心起來,插話道:“沒穿褲子好哇,不是說要想富,快脫褲麽,沒穿褲子就可以進一步放開搞活,吸引外商來投資了。”賴書記在桌上拍了兩下,止住大家的玩笑,繼續說道,他們也看到了鎮上的潛力,昌明沒別的,有的是青山秀水,密林茂草,發展畜牧業是很有優勢的,但畜牧業需要前期投入,拿錢買羊買牛,生產的產品要有加工的地方和銷路,這是要縣裏出大決策的。

谷雨生聽到這裏,點頭頻頻,問賴書記對縣裏有什麽意見。賴書記說:“我敢對縣裏有意見麽?每年縣裏主要領導都要到下面來跑好幾趟,我們意見提了一大籮,等於放屁。”谷雨生說:“今天你再放一個屁試試。”

賴書記也就不再客氣,說出了爭取上級投資,為農民養牛養羊創造有利條件,同時發揮昌原牧場設備技術優勢,農民生產出來的牛奶羊皮什麽的,就近配送給牧場加工增值的想法。谷雨生一拍大腿,說:“姓賴的你這個屁放得好,我們今天到昌明鎮來就是等你放這個屁的,到時我先在你昌明鎮試點,爭取闖出一條血路來。”

說得在坐諸位都鼓起掌來。

正說得興起,外面起了哄鬧聲,吵得會議室沒法說話了。谷雨生問賴書記是怎麽回事,賴書記說:“肯定又是收稅的事,這段時間縣裏給鎮上追加了農業稅增收任務,我們把任務分解到各位幹部頭上,大家正著到村裏去落實新增指標,跟農民時有沖突,.已經有好幾起農民鬧上鎮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