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1頁)

胡省級作秀做得最可愛的還是他的書法作品,也是字因人貴。人因字顯,他的字曾經掛滿南昌街頭的大小門店,人人都誇他是才子省長,不僅是文化立省文化立市的設計師,還是身體力行者。據說胡省級最為自豪的還是他自書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幾個字,那是他書法作品的最高境界,在他的心目中大概跟王羲之的《蘭亭序》是有同等地位的。為此,他特意把這幅作品掛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使得每個到他那裏去辦事的人,都必須先瞧瞧這八個字,在暗暗佩服他思想境界之高尚,書法水平之超群的同時,再把大額存折和金條項鏈塞進他的抽屜。

文章最後說,偌大的官場出幾個胡長清這樣以作秀為能事的官員,實在也不是什麽值得奇怪的事,可我們只要稍稍留意,便不難發現,的確還有不少官員都有這種作秀癖,喜歡在自己家裏或辦公室掛上一兩幅座右銘式的字幅,以表明自己清正廉明一心為公什麽的,而往往是這樣的官員,見不得陽光的地方多,用這樣的字幅遮入耳目,實在不是什麽高明之舉,無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罷了。

讀畢此文,沈天涯不覺擊節稱善,為作者的巧議妙喻和辛辣叫好。平時沈天涯讀書看報沒有留意作者署名的習慣,這篇文章正合自己胃口,放下報紙前,特別注意了一下作者的名字。只見文章標題下寫著三個字:遊長江。

這不就是文化館那個遊專幹麽?沈天涯再一次看看署名,沒錯,就是他。

沈天涯暗想,這就對了。沈天涯對這個遊專幹不得不另眼相看起來。這樣談古論今的文章,沒瀆過幾本書,沒一點文化底蘊,沒一點社會閱歷,看來是寫不出來的。

也許是興奮,沈天涯當下就給易水寒打了一個電話,問他見到遊專幹的文章沒有。易水寒在那一頭哈哈大笑起來,說:“遊長江的文章我能見不到嗎?剛一見報他就抓著報紙跑到我這裏來了。”沈天涯說:“你覺得這篇文章怎麽樣?”易水寒說:“我覺得這是他做文學專幹以來寫得最成功的一個東西,有文化積澱,又極富現實意義。”沈天涯說:“我也有同感。”易水寒笑道:“你當然有同感,胡長清的例子還是你提供的呢,遊專幹給我看這篇文章時就提到了這一點,要我請你到他家去喝茶。”沈天涯說:“行呀,什麽時候”易水寒說:“定了時間我就給你打電話。”

登著遊長江《作秀癖》的都市報,雖然也免不了要登些官樣文章,但跟其他報紙比,可讀性還是比較強的,發行量也相對要大,昌都市各部門各單位的征訂數都很多,因此遊長江那篇《作秀癖》一下子就在昌都市幹部職工中傳開了。機關裏工作清閑,沒事時大家總要找些感興趣的話題打發一下時光,《作秀癖》言之有物,針對性強,不像一些假大空的文章面目可憎,正對大家的口味,大家湊到一起時難免要拿出來晶評議論一番。就有人說,這文章是有所指的,他們就在某些領導家裏或辦公室看到胡長清辦公室那樣的字。

財政局的人也見到了這篇文章。這天上班,沈天涯一進傳達室,就見草坪裏財政局幹部這裏一夥,那裏一群在小聲議論著什麽。人堆裏有位姓瞿的處長見了沈天涯,就招呼他過去,神神秘秘地問他道:“沈處你看過一篇叫《作秀癖》的文章麽?”沈天涯假裝糊塗,晃著腦袋說:“這段時間事多,也顧不上看報紙。”

瞿處長立即打開隨身小包,從裏面拿出一張報紙。沈天涯當然知道那是一張什麽報紙.卻故意裝出很迫切的樣子,向瞿處長要報紙。瞿處長手一縮,把報紙藏到身後,說:“你只能在這裏看,不能拿走,弄丟了就找不回來了,這報紙最近搶手得很呢,有人要花大價錢交換我都不讓。”沈天涯說:“我看看就退給你。”瞿處長這才把報紙給了沈天涯。

自然是那天沈天涯已經讀過的報紙。沈天涯有意讓眼光在《作秀癖》那篇文章上遊移了一遍,說:“不就一篇普通雜文麽?我怎麽沒看出什麽名堂?”瞿處長就環顧一下左右,然後捂著腮幫,將嘴巴湊到沈天涯耳邊,輕聲道:“你真的沒看出來?好多人都看出來了,這文章是寫市裏某位領導的。”沈天涯問:“哪位領導?”瞿處長說:“沈處在預算處呆著,經常跟領導打交道,還要問我?”收回了報紙。

沈天涯只得轉身往辦公樓走去。還沒走上兩步,迎面碰上了蒙瓊花,只好站住跟她打招呼。閑談了兩句,蒙瓊花也神秘兮兮地說:“沈處你看了報紙麽?”沈天涯說:“偶爾翻翻。”蒙瓊花說:“那你看過一篇叫《作秀癖》的文章吧?”沈天涯說:“印象不深了。”蒙瓊花說:“這樣的文章,你印象也不深?真沒文化。”沈天涯說:“天天跟那些枯燥得要命的阿拉伯數字打交道,還想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