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久曾長城果然就到昌都來走了一趟。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副手蘇副局長。沈天涯沒預料到的,是曾長城和蘇副局長此行竟給他帶來了好運。

當然,沈天涯的好運還和曾長城到來之前昌都市出的一件小事有些關系。

那天沈天涯在桌前翻閱報紙。這是一份省會城市的都市報,一版是省領導開會視察方面的報道,二版是一些政淪和表揚稿式的文章,沈天涯看看標題就翻了過去。看報看題。看書看皮,面對層出不窮的官樣文章,也只能如此而已。

就在沈天涯有些失望的時候,第三版上有篇文章讓他眼睛亮了起來。

這篇文章叫做《作秀癖》,文中例舉了古今幾位政治秀高於。比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廢漢自立之心已久,卻處處裝成一副忠漢模樣。漢魏之際,文化產業不太發達,曹領導的詩賦也不可能印發到各級各部門。換不回幾個稿費,但他統治了大半個中國,家財萬貫是沒的說的,可他臨終時卻說自己無甚遺產,囑咐將香料分給諸姬,賣錢維持衣食,兼做鞋縫衣以自立,想給人留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形象。

又比如寧波太守王進,既不是首長的戰友插友和同學.也沒給首長當過秘書,或跟首長一起進過修出過國,打著燈籠也找不出一個可依傍的靠山,加上工作總找不到突破口,政績不突出。多年下來沒引起過首長的注意,進步無望。後來發現公款吃喝之風盛行。王進靈感突發,心想何不來個反其道而行之?於是人前人後都是粗茶淡飯,美名其日節省支出,好拿這錢支持寧波經濟建設,或搞幾個希望工程項目。一日設宴相待來客,廚房做了大魚大肉上桌,王市長勃然大怒,命撤而瘞之,即把魚肉埋人土中,人稱“埋羹太守”,從此名滿天下,很快被組織部門列入第二梯隊提拔對象。

不過與王莽比較,曹領導也好,王市長也罷,都是小兒科了。想當年,王莽姑姑貴為皇後皇太後太皇太後,王家人人驕奢淫逸,獨王莽粗食陋衣,就是位及人臣,做了大司馬,起碼也是兵團級領導了,完全可以配備秘書警衛和保健醫生了,但依然克勤克儉。下鄉時不帶班子成員,不讓警車開道,不坐藍鳥奔馳,只坐又顛又臟突突亂叫的拖拉機。也不吃地方政府的三菜一湯,只用自帶的餅幹和礦泉水充饑。一個成功男人的後面總要站著一個女人,王夫人也衣不及地,套裙僅至膝蓋,只差沒把肚臍眼露在外面了,不然還要被人誤為當紅脫星。王家儉約之聲於是先從婦聯系統傳揚開去,最後傳到了組織部門和漢家皇帝那裏。這還不算,其子王獲殺了一名官奴,這事在大司馬那裏實在算不了什麽鳥事,只要給死者家屬多要點錢財,將其妻其子安排進銀行稅務電信等有油水的部門,就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然而王兵團不顧王獲苦苦哀求,拔劍擲地,逼其自盡。王獲深知父意,說了句兒成全大人的話,自刎而死。兒子的鮮血塗紅了王兵團的翎帶,博取了大義滅親的大名聲。漢家見王兵團如此忠誠廉正,把大權都交到了他手上,最後王兵團毒殺了十四歲的平帝,挑了個兩歲的劉嬰做兒皇帝,自己攝政。這還不夠,到處埋石頭藏符命,上書“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的宇樣,最後如願篡漢,做了十五年的國家總統。

這篇叫做《作秀癖》的文章當然沒有至此結束。看來作者深諳文章之道,如果僅舉幾個典故,吊吊書袋就成一篇文章,作家們也就不用深人基層體驗生活,搞什麽源於生活高於生活那一套,只要把二十四史搬到桌上,一路照抄下去,便可著作等身,流芳百世了。

只見文章筆鋒一轉,落腳到了當今婦孺皆知的省級領導胡長清,說他雖然難與曹領導王市長和王總統比肩,但他的現代政治秀做得還是挺有水平的。這首先得益於胡省級學養之高深。要看文憑,他是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知識化程度不可謂不高。文化程度高,當然才讀得懂《漢書》之類,才學得來前輩曹領導王市長和王總統的作秀本領。

比如胡省級回老家時,就不搞警車開道那一套興師動眾的名堂,也不坐高級小車,不帶女秘書和警衛員。地方同僚的工作餐他雖然沒撤而瘞之,埋到土裏,卻並不大吃大喝,粗茶淡飯便能滿足。老婆穿不穿粗布衣,沒人知道,但當著外人面,胡省級每次只給母親大人一百元錢,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僅如此,胡省級平時給人的印象也是挺不錯的,如“三講”期間,他的自我剖析是很深刻的,材料寫得是非常到位的,考察組不得不在其“表現”欄裏寫上“政治可靠,工作有魄力”的高規格評語,好像這樣的領導不立即上個台階,扶正做正省級或更高的官,簡直是組織部門的重大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