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世事難料,變局詭異,在寧川再次見到老搭档錢惠人時,王汝成感慨頗多。

錢惠人實在是夠倒黴的,被老對手於華北死死盯著,副省級沒弄上,貶到文山做市長不說,又曝出了個私生女被賣事件,搞得滿城風雨。

果不其然,一見面就發現,錢惠人滿臉憔悴,無論如何掩飾,眼神中的失落和哀愁仍不時地流露出來。王汝成問:“你咋不過來呢?你家還在寧川嘛,你過來不是公私兼顧嗎?”

錢惠人嘆著氣,又說:“文山那邊也離不開。我和石亞南有分工的,這段時間,她主抓幹部隊伍轉變觀念,我主持文山日常工作,處理上屆班子留下的一堆爛事!”

王汝成說:“我和安邦省長說,你去了文山,文山就有希望了!文山就是十幾年前的寧川嘛,從某種意義上說,比當年的寧川基礎還好一些。”

王汝成斟詞酌句道:“那你給我交個底好不好?除了那四十二萬借款和五十萬賠償費,你這些年來是不是還拿過什麽不該拿的錢?或者什麽好處?”

錢惠人一聲長嘆,“我的王書記啊,共事十四年,一起搭班子五年,你也懷疑起我了?真是悲哀啊!”

不曾想,沒等他去省城找趙安邦,趙安邦倒主動找他了,是在錢惠人離開寧川的當天晚上打電話找來的。沒談別的事,開口就問錢惠人:“哎,王汝成,我怎麽聽說錢惠人突然跑到你那裏去了?都和你這同志嘀咕了些啥啊?”

王汝成多少還是有些意外,懸著心問:“趙省長,你是不是發現啥了?”

趙安邦在電話裏沉默片刻,才說:“汝成,白小亮的情況你知道不知道?”

王汝成狐疑道:“這我知道啊,池大姐和我說的,說是白小亮的運氣不錯,買了只叫綠色田園的好股票,現在都賣了,公款大部分還上了,真是阿彌陀佛!”

趙安邦說:“你別阿彌陀佛,有跡象證明,錢惠人卷進去了,和綠色田園的老總許克明串通一氣,在這只股票上做局操縱,省國資委孫魯生向我匯報過了!”

王汝成推測道:“錢惠人這麽做,是不是為了幫助白小亮?應該是好心吧?”

趙安邦遲疑說:“目前不好判斷,就算是為了幫白小亮,也涉嫌證券犯罪!我懷疑這其中還有別的名堂,否則,他沒這麽大的膽,連我的文章都敢做!”

王汝成吃了一驚,“什麽?他做你的文章?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趙安邦又說:“所以,汝成啊,你這同志心裏要有點數,要有警惕性,不能再替錢惠人亂打保票了,錢惠人的問題就讓於華北和調查組認真查!我們和於華北同志的歷史矛盾、工作爭執是一回事,錢惠人的問題是另一回事。我也要查一下,準備讓孫魯生暗中查,魯生也許會去寧川找你,你可一定要多支持啊!”

王汝成從不認為漢江省內存在一個以白天明、趙安邦為首的所謂寧川幫或寧川派。了解歷史的老同志都知道,寧川幹部隊伍是在風風雨雨和斑斑血淚中沖殺出來的,隊伍班底起碼可以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末裘少雄、邵澤興那屆班子。因為經歷了太多的悲傷和磨難,寧川在任幹部和走出去的幹部才有這麽一種同心共濟的精神,和白天明、趙安邦並沒有太大的關系。他就是一個例子。他是在裘少雄任上提的,算不得白天明、趙安邦的人,而且和白天明、趙安邦初期的合作並不愉快。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如果不是白天明、趙安邦的無私無畏和遠見卓識真正折服了他,他也許早就和這兩位領導分道揚鑣了。

一九八九年初,趙安邦和錢惠人從文山調到寧川時,他剛從市政府秘書長提為副市長,是前任市委書記裘少雄下台前向省委推薦提的。集資風波發生後,裘少雄預感到情況不妙,在市長邵澤興和常委班子的配合下,於不動聲色中組織了一場舍帥保車的大撤退。捐棄前嫌,力保白天明渡過難關,同時,把他和一批處級幹部突擊提起來了。還根據白天明的建議,為趙安邦來寧川任市長做了不少台前幕後的工作。結果是令人欣慰的,盡管裘少雄和邵澤興雙雙下台,但以白天明、趙安邦為首的第二屆班子如願以償上來了,還為後來趙安邦和邵澤興的第三屆班子,以及他和錢惠人的第四屆班子打下了最初的基石,這一點,也許裘少雄當時並沒想到。

事過多年以後,王汝成還記得當年裘少雄向白天明交班的那一幕:不是黨政幹部大會上冠冕堂皇的過場戲,是兩個戰友私下的交接———一個即將撤下陣地的老班長,向接收陣地的新班長的交底交心。王汝成當時就覺得,裘少雄把他這個新提的副市長也叫上有些意味深長。那當兒,他還沒進市委班子,不是市委常委。趙安邦也還沒到位,雖說做代市長大局已定,終是沒宣布,黨政幹部大會也還沒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