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不暝目(第5/8頁)

那人回頭看了一下,反而跑得更快了,轉身沖進了菜市場旁的一條小巷。

計夫順在那人回頭的當兒認得更清楚了,確實是郝老大,要張所長開槍示警。

張所長沖天開了一槍,又連喊幾聲“站住”。

示警的槍聲和喊聲都沒能阻止那人逃跑的腳步。

計夫順急了:“開槍!張所長,快開槍,打他狗日的腿!”

張所長卻不敢開槍,握著槍遲疑著:“萬一……萬一不是郝老大呢?!”

計夫順一把奪過張所長手中的槍:“怎麽不是郝老大?扒了皮我也認識他的骨頭!”說罷,兩手笨拙地握著槍,瞄都沒瞄。沖著郝老大身體的下方就是一槍。

這一槍沒擊中,子彈擦著地皮飛了出去,打穿了十米開外的一只空可樂罐。

計夫順本能地把槍口一擡,第二槍才擊中了,一粒子彈打到了郝老大的屁股上。

郝老大捂著流血的屁股沒跑出多遠,一頭栽倒了。

計夫順把槍往張所長手上一扔,撲上去死死壓住了郝老大。

於是,郝老大再次落入了法網,法網時,身上帶著兩把藏刀……

這樁當機立斷勇抓逃犯的事跡,嗣後給張所長帶來了兩次立功受獎的機會,一次是市裏,一次是縣裏。縣公安局還獎給張所長一千元現金,——這倒不是張所長要貪天功為己有,而是不得不這樣上報。計夫順作為鎮黨委書記,沒有權力使用槍械。事發當天,計夫順就向張所長交待了,他開槍的事要保密,他知識配合。張所長心裏很慚愧,年底拿到那一千元獎金後,主動送到計夫順家去了,一定要沈小蘭收下。

那時,計夫順已不在人世了,只有墻上的遺像在沖張所長微笑。

60

死亡的陰影悄悄逼近計夫順時沒有任何預兆。

這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工作日,七月四號,星期二,一個平平常常的工作日。那天,氣溫一下子高了起來,一大早周遭空氣便熱呼呼的,老婆沈小蘭起來做早飯時就汗流滿面,計夫順卻老吵著說冷。沈小蘭覺得不太對頭,一摸計夫順的額頭,發現計夫順有些發燒,勸計夫順歇一天,別到鎮上窮忙活了。計夫順沒同意,勉強吃了半根油條,喝了一碗稀粥,還是提著個公文包出了門。

這一天事不少,既要研究上項目,又得討論補發工資,他不去還真不行。鎮長劉全友軟了點,不是那些副鎮級們的對手——工資拖了一年零三個月,副鎮級們全窮瘋了,恨不能把300萬貸款一次性分光,他不能不警惕。300萬貸款到手後,盡管他反復交待要保密,密還是沒保住,鬧得人人都知道有這塊從天而降的大餡餅,補發工資的呼聲便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人提出“適當發點獎金”的問題。鎮上窮成這熊樣,一個個不想著怎麽振興經濟,盡想著發獎金——發兩巴掌吧!計夫順聽了就來氣。

強打精神走到汽車站,上了途徑太平鎮的公共汽車,又想到了上項目的事。

這項目是劉全友極力主張幹的,倒真是個好項目,就是有點冒險:搞好了叫放水養魚,地方稅費這一塊就開了源;搞不好呢,又是知法犯法,費躊躇哩,這可是僅有的一點錢種啊,萬一它不生崽,再把錢種都賠進去,還不如現在分光吃盡呢!可不上這項目又怎麽辦?以後的日子怎麽過?

倒是想過讓賀家國牽個線,上個科技含量高的項目,這既不犯法又來錢,然而,敢去找賀家國嗎?為把這點錢種弄到手,他連詐騙的名聲都擔上了!現在賀家國一生氣,就不喊“老計”了,開口一個“詐騙分子”,閉口一個“計騙子”。還老追這300萬的下落,這種時候去找賀家國,那不等於主動送上門去交“贓”自首嗎?300萬的下落目前屬於太平鎮最高機密,只有他和劉全友兩人知道,幾經轉移,已經很安全地擺到肉兔養殖加工基地陳兔子的賬上了。

到太平鎮招手站下了公共汽車,踏著平整的路面往鎮裏走時,計夫順的思想有了點求解放的意思:弄郝老二這幫小兔崽子給鎮上義務修路,賀家國都很支持,這回為振興經濟犯點小法,賀家國也許還會支持一下吧?賀家國畢竟不是剛到鎮上來的那個賀家國了,基層是個什麽情況也知道了,起碼能眼睜眼閉放他一馬吧?再說了,不讓他開源掙錢,這300萬貸款他可真還不起,市農業銀行只怕又要多出一筆爛賬了。經他手借的大筆款項就這一筆,他和劉全友說了:只要掙了錢,花建設當年欠下的舊賬先不管,這300萬一定要還上,決不能讓賀家國為難,自己也不擔騙子的虛名。

因為聽到了銀子的響聲,這日的書記、鎮長碰頭會人丁興旺,人頭到得最齊,也都到得挺早。計夫順走到樓下的樓梯口就聽到了三樓小會議室傳來的陣陣談笑聲。鎮長劉全友的聲音挺大,頗為歡快,好像餉銀已領到了手似的。走進會議室一看,連常年泡病假不管事的專職政法副書記莊聾子也來了,正轉著圈散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