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曹務平當了副市長後,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有時回來,也是坐坐就走,幾乎不在家裏吃飯。母親劉鳳珠便有了意見,說是自己這個大兒子官當大了,連家門都不認了。不但在家裏說,還和街坊鄰居說,絕不是故作姿態的炫耀,而是很真實的抱怨,有時還會抹起淚來。每逢到這時,曹心立總說,這叫忠孝難兩全,不能怪務平的。

這天下午,曹心立到礦上去了,劉鳳珠正聽著廣播裏說,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曹務平在民郊縣金龍集團檢查工作,這位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突然回來了,進門就對劉鳳珠說:“媽,你準備一下,晚上我要在家吃頓飯。”

劉鳳珠很意外,也很高興,連連應著,準備上街去買菜,還問兒子:“你還請誰麽?”

曹務平說:“請弟弟務成。”

劉鳳珠更高興了:“好,好,你們弟兄倆真該在一起坐坐了。務成就喜歡吃我做的魚,我馬上到集上買兩條回來。”

曹務平卻把母親攔住了,說:“你哪也別去,就到礦上大食堂弄點凍豬肺、凍豬胰子回來,務成就喜歡吃這個,我知道的。”

劉鳳珠這才發現曹務平的臉色不對頭,便問:“你也知道了務成和礦上做的這筆買賣了?”

曹務平沒回答,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問:“務成咋還沒回來?”

劉鳳珠手一拍說:“這我哪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你這弟弟開個聯合公司滿世界做生意,和你一樣是大忙人,不年不節的,他回來幹啥?”

曹務平黑著臉說:“我上午和他的秘書馬好好通過電話,要他回來的。他今日要敢不回來見我,就有他的好看。”

劉鳳珠擔心地問:“務成和礦上做這筆生意是不是又打你旗號了?”

曹務平說:“這他不敢。我在許多場合都聲明過了,我沒有這麽個不要臉皮的弟弟。”

劉鳳珠說:“這話也說得太絕了些。他真做錯了啥,你這做哥的該批就批,該罵就罵,哪能不認自己的親弟弟?”

曹務平火了,埋怨道:“媽,你不要老護著他,再護下去,他連你都敢騙!這回他騙了我爹,騙了勝利礦,亂子捅大了。勝利礦30多人聯名告狀,說我爹和曹務成的聯合公司合夥坑人,把我也牽扯上了。媽,你說說看,我這副市長還有臉見人嗎?!”

劉鳳珠怕了,忙問:“這事你爹知道不知道?”

曹務平說:“他哪知道?人家的告狀信是直接寄給市委的。肖道清書記昨晚找了我,把信拿給我看了。兩毛錢一斤的陳年凍豬肺,他這混賬東西一塊多一斤賣給礦上,這算什麽事?!人家能不懷疑我爹麽?!”

既涉及到黨委書記丈夫和市長兒子的面子,劉鳳珠認真了,再沒多說什麽,忙按著曹務平的交待,到礦上去了。

臨出門時,曹務平又說:“叫我爹也回來,等咱曹務成曹總一到,我就在飯桌上現場辦公!時間不能拖得太長,晚上七點我還要回市裏開市長辦公會。”

母親劉鳳珠一走,曹務平便陷入了煩躁不堪的思索中,越想對曹務成越恨。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分明是在毀壞他的名譽和前程,他甚至認為曹務成是故意的,成心要他難堪。作為沒有任何後台和背景的礦工出身的幹部,他曹務平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多麽不容易!在市委、市政府南北兩個大院裏,他從不多說一句話,從不錯走一步路,真有些林妹妹初進賈府的心態。他兢兢業業、拼命工作,就怕別人說閑話,可今天還是讓人家肖道清找到門上來了!難道這個一母所生的親兄弟真是他的冤家麽?!

這時,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片刻,曹務成攥著手機,夾著公文包,進了家門。曹務成身後照例跟著嬌艷照人的女秘書馬好好。馬好好背著個意大利進口的名牌真皮小坤包,努力做出一副莊重的樣子,可曹務平咋看咋覺得馬好好像妓女。

曹務成進門就說:“曹市長,聽說你在百忙之中要接見我,我扔下一筆幾十萬的生意不談,按時趕來了。”

曹務平看了看表,冷冷地問:“我叫你幾點來的?”

曹務成說:“不是說六點麽?現在才五點四十。”

曹務平說:“我說的是五點!”

曹務成把臉轉向馬好好,問道:“是五點麽?你怎麽說是六點?市委領導很忙知道不知道?我們怎麽能耽誤市委領導的寶貴時間呢?這是你的工作失職,這月的獎金我是要扣的。”

馬好好白了曹務成一眼,對曹務平說:“曹市長,別聽你弟弟胡說。他中午喝多了,一直睡到快四點才起來,不是我硬催,他根本就不會來。”

曹務成這才笑了:“哥,你說德國鬼子咋這麽能喝?中午三斤‘五糧液’沒夠。”

馬好好又說:“他又胡扯了。中午喝酒我也在場,哪來的德國鬼子?他是和肉聯廠王廠長一起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