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莊群義進門後,曹心立還在火頭上,黑著臉不做聲。肖躍進也憋著一肚子氣,可又不便當著莊群義的面再吵,便強做笑臉和莊群義閑扯。

莊群義開初沒提聯采的事,只問:“咋的,二位又碰上麻煩了?”

肖躍進苦笑著說:“莊書記,你放心,就是碰上再大的麻煩,我們也不會向你們借錢了。早先借的那60萬,我和曹書記想起來就是心事。”

莊群義擺了擺手說:“我今日是來看曹書記的,不是來要賬的,肖礦長提那碴幹啥?!”

肖躍進說:“你不提,是你仁義;我不提,就是裝蒜了。”

莊群義笑著說:“你就是提,也還是裝蒜。光提就是沒錢還,你還不如不提呢,省得讓我也跟你一起煩心。”

肖躍進嘆了口氣說:“莊書記,我和你說實話,不但你們河西村的錢我們一時還不了,這回,還得由曹市長作擔保,再向河東田大道借50萬呢。”

曹心立這才悶悶地說:“這個田強盜只怕靠不住!答應借錢都一個多星期了,連他的鬼影子都沒見到,礦上一去人找他,他就躲。”

莊群義看著曹心立笑道:“這就把你曹老哥愁病了,是不是?”

曹心立說:“可不是麽?!再這麽下去,只怕我和肖礦長的命都得葬送在這裏了。”

莊群義說:“我看你們不要去找田大道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暴發戶既不講良心,又不仗義。你們要真想借他這50萬,還得讓曹市長再去找縣委程書記。田大道只買程書記一人的賬。程書記攥著田大道的狗尾巴哩。前幾天程書記讓這大盜給縣裏的兒童樂園捐猴子、捐狗熊,他就老老實實捐了。聽大夥兒說,縣城裏的大人孩子,都沖著黑狗熊愣喊田大道。”

曹心立被這話逗笑了,說:“你莊書記又損人家。”

莊群義說:“我才不損他呢,我只是覺得這小子太不憑良心。大家心裏誰不清楚?河東也好,河西也好,如今能富起來,還不都是因為靠著一個國營的勝利煤礦麽?我們河西八個井長六個是你們礦上退下來的老人。他們河東的煤窯顧問也全是你們礦上的人。”

曹心立不客氣地道:“還不止這些吧?我們勝利煤礦的地下資源也被你們挖得差不多了吧?去年,田大道的二號井不就和我們的大井貫通了?整個大井的通風系統都被他破壞了,就這樣,他田大道還敢讓人到礦上來鬧,還敢把驢馬往我們的大井架上拴。你說說,這是什麽事?若不是程書記親自趕來,還不知鬧到啥地步呢。”

肖躍進看了曹心立一眼,話裏有話地說:“要我看,咱們這些國有資產的管理者也都有責任。說穿了,從上到下對國家都不負責,才造成了國有資產和資源的嚴重流失。”莊群義忙打哈哈:“國有資產也沒流失到別處去嘛,不還在咱國境內嘛。往深處想想,這也不完全是壞事。我們農民弟兄富起來以後,還是可以拉你們工人老大哥一把的嘛。”

曹心立眼睛裏有了些亮色,盯著莊群義看了好半天,才遲遲疑疑地問:“這回,你莊書記莊董事長還能拉我們一把麽?”

莊群義馬上點頭道:“當然要拉一把了,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嘛。河東的田大道不講良心,我莊群義卻不能不講良心哩。”

接下,莊群義從從容容地端出了自己的計劃:利用勝利礦現有的資源、人員、設備,組建一個年產十五萬噸左右的聯合采煤隊,單獨核算,河西村承包經營。所需資金全由河西村的萬山集團出,經濟責任也全由萬山集團負。不論虧盈,萬山集團均按一定比例向勝利礦上繳管理費。

肖躍進聽罷,當即表態說:“這是好事,既安置了一部分人員上崗,礦上又有了些穩定的收入,我看可以馬上動手搞起來。”

曹心立沒急於表態,只問:“我們現在是采一噸煤虧幾十塊,你們萬山來幹,有把握賺錢麽?”

莊群義說:“賺多賺少不敢說,總是能賺到的。”

曹心立又問:“生產技術誰負責?”

莊群義說:“生產技術由你們礦上的同志負責,只是得由我們聘。經營管理就全是我們的事了,我們負虧盈責任嘛。”

曹心立認真想了想說:“這是不是說,你小小一個河西村把我們一個國營縣團級大礦的經營權、管理權全拿走了?我們這些全民所有制的幹部工人要替你們這些農民打工了?”莊群義平和客氣地說:“曹老哥,不能這樣講的。你縣團級國營大礦還是縣團級國營大礦,該咋經營還咋經營;你們那些全民所有制幹部工人還是全民所有制幹部工人,與我們河西村都沒關系。我說的只限聯采這一塊,你們的幹部工人不願來應聘也沒關系,我們也可以從外地招聘嘛。”肖躍進對曹心立的話明顯有情緒,一臉不快地說:“縣團級國營大礦也好,全民所有制也好,飯總是要吃的,都到了吃不上飯的地步了,咱還有啥可驕傲的?!”曹心立冷冷地看了肖躍進一眼說:“你這是什麽意思?這是驕傲的問題麽?這是政策問題。如果我們違背了政策,決策不慎,幹部工人鬧起來怎麽辦?”肖躍進忍不住地說:“老書記,我也不怕你不高興,坦率地說一句,我認為嚴重的問題就在於教育工人。如果真能讓河西村的農民弟兄來教育一下我們的工人同志,我看沒壞處。”